“放手!”商芷掙紮着回頭,正見洛蕭然左肩撞上淬毒的鋼爪。猩紅浸透玄甲時,前世他渾身插滿箭矢跪在城樓的模樣突然重疊,她竟掙開桎梏要撲過去。
手腕傳來劇痛。
江樓月生生将她拽回懷裡,玉扳指在雪膚上硌出紅痕:“怎麼,殿下在心疼他?”
混亂中商芷被江樓月拽着手腕疾退,傷口崩裂的血迹在青磚上蜿蜒成蛇。他熟門熟路轉動博古架上的青銅爵,暗門開啟的瞬間。
密室機關開啟的轟鳴中,商芷最後瞥見洛蕭然斬落兩顆頭顱。少年将軍染血的面甲轉向她時,墨色瞳孔裡翻湧着她看不懂的情緒。
像極了大婚那夜,他隔着喜轎遞來合卺酒時發顫的指尖。
“别看。”江樓月突然蒙住她眼睛,掌心傷口黏住她的睫毛。血腥味與柏子香在黑暗中愈發濃烈,他貼着她後背的胸膛劇烈起伏,分不清是因為傷痛還是别的什麼。
石門外傳來利刃入肉的悶響,商芷突然咬住江樓月虎口。趁他吃痛松手,她撲到氣窗前——洛蕭然正單膝跪地,長劍貫穿兩名死士咽喉,自己腰腹卻插着半截斷刀。
“護殿下!”他嘶啞的喊聲混着血沫。
“不要!”商芷扒着石門縫隙,卻被江樓月扣着手腕按在牆上。他呼吸帶着血腥氣,指尖卻溫柔地摩挲她腕間紅痕:“這麼擔心他?那當初為何要往我榻上爬?”
石門外傳來骨骼碎裂的悶響,商芷渾身發抖:“放開!他若死了......”
江樓月按下機關鮮血順着指尖滴落,暗格裡傳來機關轉動的咔嗒聲,将洛蕭然嘶啞的“快走”絞碎在巨石摩擦聲中。
“他若死了,也是為救駕。”江樓月突然掐着商芷下巴轉過來,牆上的夜明珠透着冷光,他鎖骨下的刺青紅得妖異,“死得其所。”
商芷瞳孔驟縮,擡眼看着此刻他傷痕累累的胸膛上,舊疤與新傷疊成詭谲圖騰,像極了她夢中反複出現的修羅惡鬼。
突然貼近的胸膛傳來擂鼓般的心跳,與門外漸漸微弱的打鬥聲交織成網。
“讓你的人停下!”她拔出藏在裙裾間的匕首抵住他咽喉。
刀鋒入肉半寸,江樓月卻低笑出聲。他握住她執刃的手按向心口,“這具身子殿下想要随時拿去,隻是……”他突然傾身,染血的唇擦過她耳垂,“殺了我,有些秘密就永遠被塵封了。”
耳畔隐約傳來一陣痛苦的嗚咽,商芷一驚,停下手裡的動作。
昏暗中斷斷續續的哭腔像一根繃緊的弦,摩擦着密室内的幽靜。
“你聽到沒有?”她收起對着江樓月的刀,橫亘在身前,警惕地張望,“東南角有哭聲。”
擡腳向着哭聲走去,繡鞋碾過青磚縫隙滲出的血水,在寂靜的甬道裡發出黏膩聲響。她拿起牆上的夜明珠照向黑暗,她非要去看看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
凝脂的玉腕被身後那隻強有力的手握住,回頭看到江樓月蒼白的臉在磷火中忽明忽暗,藍瞳裡凝着千年寒冰。
“殿下若現在回頭,還有機會保住後宮衆人的性命。”
話音未落,一聲凄厲的嗚咽刺破黑暗。商芷眼見着江樓月後頸青筋暴起,他腰間彎刀出鞘的寒光映亮牆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竟全是用尖利的東西刻出的樓蘭文字。
前世在樓蘭待了那樣長的時間,即便是寫成這般的字迹,她也能輕易認清,牆上一遍又一遍寫着的,是“阿月快逃”。
這裡怎會有樓蘭文字?!難道……
“是我母妃的字迹。”江樓月淬着毒的聲音,印證了她的想法。
難道密室裡關着的,真是江樓月的母妃?怎麼會這樣……
商芷還未及開口,已被他拽着跌進暗室。鲛珠燈乍亮的瞬間,她踉跄着撞上鑄鐵刑架,半幅染血的樓蘭紗幔拂過臉頰。
紗幔後傳來鎖鍊輕響。
“駝鈴蕩碎玉門霜,胡楊掖月芒。沙丘疊絨毯,星子焙乳香……”沙啞的女聲哼起童謠,曲調在刑具碰撞聲中支離破碎。
商芷看着江樓月瞬間煞白的臉,忽然想起前世他将自己鎖在摘星樓時,也曾在月下哼過這種調子。
“葡萄紋浮觞,綴你睫上糖。沙暴欲侵紅柳骨,阿娘肋下即樓桑……”她喉間溢出的調子像裂瓷浸在血沫裡,每顫一下都似鏽鐵碾過青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