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原本在樓蘭未曾踏足中原一步。”江樓月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壓抑着無盡的痛苦,“是你父皇為了得到母妃,陳兵百裡刀劍相向;後宮妃嫔為了除掉她,又将她做成人牲。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兇手!”
商芷的淚水終于決堤,她跪在雪卿面前,聲音顫抖得幾乎破碎:“請你相信我,我會查清楚,一定會的!”
雪卿輕輕搖了搖頭,眼中滿是溫柔與釋然。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最終,卻隻是閉上了眼睛,淚水無聲地滑落。
江樓月的手掌按在鐵籠寒鎖之上,暴起的青筋蜿蜒如毒藤。商芷聽見脆響自鐵籠傳來,玄鐵鎖竟被他生生捏出裂紋。
他身上的傷口再一次被強大的内力震裂開來,殷紅的血迹覆蓋過原有的幹涸,再次綻開在月白的衣衫上。
“母妃,我們回家。”他低啞的聲線裹着血氣,反手抽出腰間彎刀。刀身映出雪卿殘破面容的瞬間,商芷看見他瞳孔深處的冰藍色星芒。
彎刀劈落時裹挾着龍吟般的嘯叫,刀刃與玄鐵相撞迸出幽藍火花。
那股力量來得太快,快得連風聲都來不及呼嘯。商芷隻覺得後背一涼,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攫住,整個人瞬間離地。
她的發簪在空中碎裂,青絲如瀑散開。耳邊傳來骨骼錯位的脆響,分不清是暗室的牆磚碎裂還是自己肋骨折斷。
“砰——!”
她的身體重重砸在牆上,青磚應聲而塌。塵土飛揚中,她看見自己吐出的血珠在空中劃出妖異的弧線,每一滴都映着江樓月暴怒的藍瞳。
喉間的血腥味裡混着飛揚的塵埃。
鐵籠栅欄在刀光中寸寸碎裂,江樓月左肩胛骨突然爆開血花,他踉跄着撞上鐵籠,用脊背為雪卿擋住飛濺的碎鐵,背上驟然出現道道血痕。
“阿月……”雪卿殘存的右手突然擡起,枯枝般的指尖觸到他嘴角溢出的血。江樓月渾身劇震,彎刀哐當墜地。
牆面轟然坍塌的刹那,天光裹挾着血腥氣灌入密室。商芷眯起被強光刺痛的眼睛,看到洛蕭然的白玉劍穗懸在斷壁殘垣間搖晃,劍身滴落的血珠在晨光中凝成串串珊瑚。
“六妹!”
随着一聲中期十足的吼聲,一道鎏金甲胄撞開碎石,劍鋒掃過江樓月逼來的彎刀。
“皇兄小心!”她啞聲提醒,卻被商弦羿攔腰抱起。飛身掠出廢墟時,她最後瞥見江樓月染血的衣角。
另一側的石壁,成箱的機括圖紙與往來密函堆疊如山,最上方蓋着的洛家印鑒的邊防圖。
商芷渾身發冷。前世洛蕭然通敵叛國的罪名,竟是這樣來的?
她看見江樓月立于屍山血海間。他染血的手指撫過唇畔,眼底暗流湧動,仿佛深淵裡蘇醒的惡蛟,終于扯碎溫潤如玉的僞裝。
“皇兄,别殺他……”話未吐完,黑暗登時襲來。
驟冷的風讓人意識模糊,恍若從前。
紙糊的窗棂,被春末的雨浸得發冷。她踮腳從菱花格間窺見江樓月跪坐在陰影裡,太傅罰抄的《禮記》散了一地,紙頁間混着幹涸的血漬——是戒尺打裂虎口時濺落的。
“江樓月……”她将油紙包着的桂花糕推進窗縫,甜香混着雨氣在室内氤氲,“這是我母妃小廚房新做的……”
話音未落,江樓月突然攥住她手腕。少年掌心滾燙,新結的痂擦過她腕間細皮,疼得她輕嘶一聲。他藍瞳在昏暗中泛着幽微的光:“殿下是來施舍,還是來看笑話?”
“學堂上,我不是有意的。”商芷被拽得撞上窗框,額角金絲海棠步搖勾斷一縷青絲。
她忍着疼,淚眼汪汪地望着眼前人。
飄落的發絲被江樓月用染血的指尖碾作朱砂:“殿下是前日你故意讓太傅發現我代你抄書?還是說故意夥同你皇兄喊我是番邦野種?”
“我沒有!”她疼出淚花的眼倒映着少年臉上的青痕。
桂花糕的油紙在撕扯間破裂,露出内裡夾着的金瘡藥,那是她偷了昭貴妃妝奁裡的禦賜白玉膏。
江樓月突然低笑,捏着桂花糕抵在她唇上:“這味道,像是産自樓蘭王庭的雪蜜。”他指尖發力,酥皮碎屑簌簌落進她衣領,“我同母妃入宏為質時,蜂巢正釀着今春第一茬蜜。”
商芷的哽咽卡在喉間,看着他撕開糕點,雨水順着窗棂澆透她後背。
“樓蘭很美嗎,你是不是想家了?”她握住糕點,眼前少年深藍的眼波裡似帶着破碎的微光。
“怎麼不吃了?”江樓月捏着她下巴将糕點往唇間送,卻在觸到她眼淚時驟然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