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下的紅綢被掀開一道縫隙,商芷盯着壁畫上飛天衣袂的走向——那飄帶蜿蜒處,分明藏着道暗門輪廓。前世二皇姐偷情的秘徑,此刻成了救命稻草。
“走。”她拽住江樓月染血的衣袖,卻被他反手扣住手腕。男人指尖沾着黏稠的血,在她掌心畫出一道灼熱的軌迹。
殿外傳來犬吠聲,明鏡的菩提子突然砸在青石闆上,十八粒玉珠迸濺如雨。“大人!”他的聲音罕見地拔高,“您當真要在這佛門清淨地造殺孽?”
商芷趁機鑽出供桌,裙角卻被香爐勾住。
江樓月一把扯斷纏金絲線,碎帛飄落時正蓋住獵犬探入供桌下的鼻尖。那畜生疑惑地嗅了嗅,突然對着他們藏身之處狂吠起來。
“在這裡!”官兵的靴聲如雷逼近。
暗門機關是壁畫上飛天的金钏。她按下瞬間,佛像蓮座忽然移開半尺,露出潮濕的甬道。
“有意思。”江樓月吹熄牆角最後一盞油燈,将滾燙的燈油潑在入口。躍動的火苗舔舐油漬,瞬間築起道火牆。
“追!不留活口!”有個狠戾陰森的聲音透過火牆傳來。
黑暗中有窸窣響動。商芷摸到石壁上的凹槽——這是前世二皇姐留的記号,每七步一個。可指尖突然觸到片溫熱,她猛地縮手,卻聽見聲輕笑。
“怕黑?”江樓月的氣息拂過耳畔,帶着血腥味的柏子香将她包圍,“數到三百步,就能見光。”
三百步後,他們跌進間滿是黴味的禅房。
溪水聲破窗而來,窗紙卻被聞聲趕來的追兵映成血色。
“跳。”江樓月踹開雕花棂窗的瞬間,深秋的寒氣如刀割面。
商芷望着漆黑的水面猶豫刹那,突然被攔腰抱起。
“即便凍死也不能落到他們手裡。”他染血的唇擦過她耳垂,聲音輕得如同情人的絮語,“跳下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弓箭手準備!放箭——”
縱身躍下的刹那,她看見數支羽箭釘入他們方才站立的位置。
河水冷得像千萬根鋼針紮進骨髓。商芷的衣衫瞬間浸透,沉甸甸拖着人下墜。混沌中有人托住她後頸,将半塊浮木塞到她懷裡。
“抓緊。”江樓月的聲音時遠時近,“下遊有漁船......”
意識模糊時,她看見前世的畫面——餓殍遍野的涼州城頭,孩童啃着樹皮的牙印滲出血絲。
城頭,枯瘦如柴的婦人抱着嬰孩跳下城牆,襁褓在空中散開,像朵凋零的花。
火光沖天的皇宮廢墟裡,她看見二皇姐的屍體被野狗啃噬,曾經引以為傲的纖纖玉指隻剩白骨。
那些被她連累的亡魂,此刻都在水下拽她的腳踝。商芷突然劇烈掙紮起來,指甲深深摳進浮木,木刺紮進皮肉也渾然不覺。不能死...至少不能像前世那樣,窩囊地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在那!”岸上周凜的怒吼穿透水幕,“放箭!一個不留!”
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擦着她脖頸釘入浮木。
破空聲襲來時,江樓月猛地将她按入水中。冰涼的河水灌入耳鼻的刹那,有溫軟之物堵住她唇齒。
商芷睜大眼,看見他散開的棕發如水草搖曳,深藍瞳孔裡映着她驚惶的臉。渡來的氣息裡帶着血腥味,卻讓她即将窒息的胸腔得到片刻救贖。
“别睡。”熟悉的聲音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像,隔了很遠。
“收手吧大人。" ”雪白的袈裟在箭雨中綻開,他雙手合十,俯身,頸上的串珠撞上周凜的烏皮官靴。他眉間朱砂似血,聲音卻平靜如古潭,“莫要再造殺孽。”
周凜的弓弦已拉滿,箭頭卻微微發顫:“讓開!逆子!”
明鏡絲毫未動,腕上的念珠滑落肘間。
僵持中,忽然傳來一陣整齊的馬蹄聲,溪畔碎石在鐵蹄下迸濺出火星。
一隊玄甲鐵騎破霧而來,為首少年将軍銀甲覆霜,猩紅披風在衆人火把的光亮中翻卷如血浪。
他未戴頭盔,束發的銀環綴着三枚狼牙,随馬背起伏碰撞出肅殺之音。
“周大人。”洛蕭然勒馬而立,戰靴金紋踏碎溪中倒影,“本将竟不知,尚書省何時兼領了禁軍巡防之職?”他指尖輕撫腰間銀槍,槍纓垂落的血珠在周凜官袍前濺開一朵紅梅。
周凜的烏紗帽被溪風吹得歪斜,卻仍擠出一絲笑:“将軍明鑒,老臣追捕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