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芷這才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旖旎。她的胸口緊貼着他精壯的胸膛,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具身軀下蟄伏的力量。
他臉上可怖的面具不知何時掉落,那張熟悉到令人心悸的面容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展露在她眼前。
月光從暗格縫隙中滲入,為他深邃的輪廓鍍上一層銀輝。劍眉斜飛入鬓,鼻梁高挺如刀削,那雙總是噙着戲谑的薄唇此刻緊抿着,透出幾分危險的意味。
尤其是那雙眼睛,如深海般幽藍的瞳孔中,倒映着她慌亂的模樣。
前世多少個夜晚,這雙眼睛曾含着柔情注視着她,又在最後化作最鋒利的刀,将她傷得體無完膚。此刻這雙眼近在咫尺……
商芷的指尖不自覺地顫抖。這張臉,曾在繁花盛開的高嶺溫柔地喚她“殿下”;也曾在大雪紛飛的寒冬,冷眼望着皇兄挂在城牆上屍首。
如今這個人就這樣鮮活地出現在眼前,連他脖頸那顆小小的朱砂痣都清晰可見,仿佛在嘲笑她重活一世依舊逃不開這宿命般的糾纏。
“怎麼?”江樓月低笑,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發燙的臉頰。他額前幾縷碎發垂落,在月光下泛着綢緞般的光澤,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拂開。
他忽然湊得更近,高挺的鼻梁幾乎貼上她的,聲音裡帶着蠱惑人心的沙啞,"娘子是被為夫的美色所惑?"
那熟悉的調侃語氣讓商芷心頭一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變化,灼燒的溫度,讓她整個人緊繃至極。
“你……”她耳尖頓時燒了起來,連聲音都變了調。起初以為,硌在腿間的是他身上的匕首,直到滾燙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
“你無恥。”她看見他喉結重重滾動,頸側淡青色的血管在薄皮下突突跳動,像困着一頭亟待破籠的野獸。
“噓——”江樓月突然掐住她的腰肢,指節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她正企圖用手肘撐開些距離,忽聽外面的喧鬧中有人高呵:“吾等奉命巡查,花車停下!”
花車碾過青石磚的縫隙,令她整個人在他身上重重一蹭。
“這輛車上的人都下來!”外面傳來一聲厲呵,鐵靴踏碎青石的聲音像催命鼓點。
腳步聲近在咫尺,官服皂緣下擺掃過暗格的邊緣,金線刺繡的獬豸獸在眼前晃動。
官兵陰冷的目光掃視車身,商芷能感受到江樓月的手臂肌肉繃緊,随時準備出手。
“諸位,今日有賊人趁亂作祟——”绛袍官員的嗓音如鈍刀刮過青石,的目光一寸寸犁過人群。金線獬豸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所過之處,遊人紛紛低頭摘面,玉簪珠钗碰撞出細碎的顫音。
“這輛車查過了嗎?”
陰影籠罩車身的刹那,商芷聽見身側賣花女的竹籃猝然墜地,新鮮茉莉撒了一地,被慌亂的鞋履碾進泥裡。
“回大人,方才已經查過了。”
“再查。”
皮靴踏上車轅的悶響中,江樓月突然收攏五指。商芷的腰封玉扣硌進皮肉,疼痛混着他袖間殘留的香氣,在鼻腔裡燒出灼熱的鐵鏽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走水了!醉仙樓走水了!”尖叫聲如冷水潑進沸油。
領頭的官兵臉色驟變,立即帶人沖向事發地點。
“天爺啊!火勢往這邊竄了!”一個挎着菜籃的婦人尖聲叫道,她的嗓音幾乎刺破耳膜,籃子裡的鮮魚“啪嗒”一聲滑落在地,在青石闆上徒勞地拍打着尾巴。
“讓開!都讓開!”幾名衙役粗暴地推開擋路的小販,木推車被撞翻,滾落的梨子被慌亂的人群踩得汁水四濺。
“我的卦攤!我的卦攤啊!”算命先生徒勞地揮舞着枯瘦的手臂,試圖抓住漫天飄飛的黃紙簽文,可那些寫着“大兇”“血光”的紙片早已被風卷上半空,混着黑煙,像一場詭異的雪。
一個青衫書生被人潮推搡得踉跄幾步,“别擠!我娘子還在後面——”額頭滲出冷汗,可他的呼喊轉眼就被淹沒。
醉仙樓裡沖出的醉漢滿面熏紅,懷裡死死摟着半壇梨花白,“酒!老子的酒!”
“官爺!官爺!我家鋪子就在醉仙樓隔壁啊!”綢緞莊的掌櫃面如土色,拽住一名差役的袖子,卻被狠狠甩開。
遠處,火舌已舔上醉仙樓的飛檐,燒焦的燈籠“啪”地炸開,火星如螢蟲四散。銅鑼聲、哭喊聲、木質結構坍塌的悶響,混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嚣。
一片混亂中,花車終于重新開始前行,江樓月這才稍稍放松,但扣着商芷的手卻紋絲未動。
她放松下來才察覺,身下的人帶着狩獵者的危險氣息,吐息正拂過她的唇瓣,随着花車颠簸,驚人的灼熱已經成為不可忽視的存在,恍若深秋時破土而出的野火。
“江樓月……”她臉上頓染绯色,聲音裡帶着幾分慌亂的朦胧,尾音輕顫如風中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