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的朱雀大街正浸在琥珀色的夕照裡,八丈高的彩樓燈輪已綴滿琉璃宮燈,金箔紮的蟠桃随着胡商駱駝鈴铛輕晃,潑灑出滿地碎金。
賣解娘子踩着三丈高的竹竿旋身抛出水袖,驚得茶肆二樓憑欄的書生打翻了青瓷盞。
“好!”
“真精彩!”
路邊的人紛紛喝彩。
更是有人将一串銅錢直接扔了去。
江樓月的指尖過商芷耳後,替她将帷帽上的薄紗又壓低三分,“娘子可要去這布莊裡看看新料的花色?”
雖說是要喬裝來布莊觀察對面醉仙樓的情況,但……有必要僞裝成夫妻嗎?兄妹不行?
見她抿唇不語,江樓月低笑一聲,手臂自然而然地攬上她的腰,指尖在她腰側輕輕一按,似安撫又似逗弄:“我異族人的特征太過明顯,裝兄妹不會有人信。”
他說的倒也沒錯。樓蘭人深邃的輪廓、微挑的眼尾,再加上他今日刻意穿了西域風格的窄袖長袍,腰間懸着鎏金彎刀,雖說帶了面具遮了那張天人之姿的英俊面孔,但怎麼看都不像是中原人。若說是兄妹,反倒惹人懷疑。
商芷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頭那點不自在,任由他攬着自己踏入布莊。
灰衣小厮見二人衣着華貴,連忙迎上來:“夫人快請進!店裡新到了霞影紗,在光下流光溢彩,美不勝收,就在三樓,二位貴客可要瞧瞧?”
商芷指尖微緊,團扇半掩面容,輕輕颔首。
江樓月唇角微勾,指尖在她腰間輕輕摩挲了一下,低聲道:“夫人今日怎麼這般拘謹?”
商芷暗暗咬牙,偏頭瞪他一眼,卻見他眸中笑意更深,甚至故意湊近她耳畔,呼吸溫熱:“怎麼?為夫哪裡做得不好,惹娘子生氣了?”
她耳尖微熱,手指抵在他胸前,想将他推開,卻又礙于僞裝不敢動作太大,隻得壓低聲音道:“你……适可而止。”
江樓月低笑,非但不退,反而順勢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輕輕一劃,叮囑道:“人多眼雜,小心行事。”
商芷指尖一顫,迅速收斂神色,任由他牽着自己往樓上走。
樓梯狹窄,江樓月走在前頭,寬袖微垂,恰好擋住後方視線。
剛到三樓,掌櫃便熱情地迎上來,捧出一匹流光溢彩的霞影紗:“夫人您瞧,這料子輕薄如煙,日光一照,便如雲霞映水,最襯您這樣的美人。”
江樓月伸手撫過布料,指尖在紗面上輕輕一劃,似是在檢查質地,實則借着動作遮掩,目光掃向窗外——對面醉仙樓的三樓軒窗半開,隐約可見幾名身着華服的男子圍坐,其中一人正展開一卷密函。
商芷眸光一凝。
那是太子的心腹,尚書省左仆射周凜!
她指尖微動,正想借機靠近窗邊細看,卻聽江樓月忽然輕笑一聲,擡手替她整了整帷帽,語氣親昵:“娘子喜歡這匹?不如再挑幾匹,多做幾身衣裳。”
商芷會意,故作嬌嗔地側身避開他的手,團扇輕搖:“夫君慣會亂花錢。”
江樓月低笑,順勢攬住她的腰,将她往窗邊帶了兩步,借着替她整理披帛的動作,壓低聲音道:“洛蕭然在他們隔壁,你不用這般盯着免得打草驚蛇。”
商芷指尖微緊,下意識往醉仙樓的方向瞥了一眼。
江樓月眸色一暗,忽然低頭,唇幾乎貼在她耳畔,語氣危險:“怎麼?擔心他?”
商芷一怔,還未回答,便覺腰間一緊,江樓月的手臂如鐵箍般将她扣在懷裡,嗓音低沉含笑,卻透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夫人,為夫還在呢,你盯着外男看,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耳尖發燙,又氣又惱,偏偏不能發作,隻得咬牙低聲道:“……你胡說什麼?”
江樓月輕笑,指尖在她腰側輕輕一掐,語氣暧昧:“去拿長尺來,給我家娘子量量尺寸。”
“唉,唉!”小厮連忙應聲,小跑着去樓下拿長尺。
商芷望着對面晃動的人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扇柄。
熟悉的腳步聲自樓梯上傳來,蘭煙小跑過來,“殿下,快要收網了。”
話音未落,醉仙樓突然傳來一陣碗碟碎裂的脆響。商芷猛地攥緊窗棂,隻見三樓所有軒窗同時洞開,十餘名黑衣人如蝙蝠般倒懸而下!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銀光如流星般劃破夜空。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喧鬧的聲音蓋過了突如其來的意外。
對面樓上有個矯健的身影破窗而出,玄色披風在夜風中獵獵作響。他身形如遊龍般在空中翻轉,三條手臂粗的鐵鍊竟被他生生斬斷。
夜色下,煙花與兵刃相接的火光齊齊綻放。
“有埋伏,快走!”洛蕭然如離弦之箭般撞破欄杆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