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迫自己清醒,不去回應這份情義。
因為不論是前世遭遇的背叛,亦或是現在的相互利用,足夠讓她将自己的内心封鎖起來。
如若不然,這場博弈的籌碼,可要比預想中,賠上更多。
“禦史台侍禦史厲無咎守正不撓,刑部侍郎柏舟循規蹈矩……”
宋楚惜細細閱讀起信箋,閣主對四位官員的論斷洋洋灑灑,而有關于鶴行風父母一事,隻有寥寥幾筆。
當年骠騎将軍血戰燕國邊境那日,不慎中了敵方暗器後,依舊戰至最後一刻,直至力竭而亡。
其妻子得知噩耗後,果斷于渡門關城門口殉情。
在之後的事情,宋楚惜也從翰林學士撰寫的《骠騎将軍夫婦殉國頌》中了解過當年的盛事:
宋乾帝聞此訊後,不顧群臣谏言阻攔,親赴渡門關。
追封骠騎将軍“忠穆”太尉,其妻封“貞武”鎮國夫人,敕命禮部以國葬之禮将鶴氏夫婦厚葬于渡門關,并素服臨奠,親自撰下祭文“山河為碑,日月為燭,卿之忠魂,永耀天阙。[2]”
之後命人在渡門關城中修建“忠貞祠”,供世人祭拜,祠中繪夫婦二人畫像,刻其功績于石碑,更特旨骠騎将軍靈位入祀皇家宗廟。
同時,蔭及子孫,為年幼的鶴行風授予世職;及冠後授予實職并封鎮遠将軍,出入宮禁不趨;待其大婚,賜良田、府邸、除缺封地外,尊及皇子,以示一門忠烈,皇恩永續。
之前鶴行風說皇城使沈确差了點運氣,便是差在這一門忠烈之上。
宋楚惜深吸了口氣,将信箋緩緩合上,視線掃向屋内暗處,眼底劃過一抹凄然。
……
“蘇卞留下的消息已經到手,接下來也該去會會那位狀元郎了。”
“刑部侍郎柏舟今日要去‘蘇卞’的住處,我們可跟随他的車駕一同前往。”
鶴行風今日身着一襲玄色衣袍,配着金色繁複的花紋,在日光下盈盈流轉,泛着細碎光芒,銀色發冠将将烏發高高豎起,墨色如瀑,宋楚惜望着他冷峻的輪廓,不怒自威中透着拒人千裡的孤冷。
她忽然想起,眼前這人不過及冠四載,合該是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将軍。
見宋楚惜遲遲不作回應,鶴行風垂眸望去,瞥見她眼底神色。
她斂去眼底思緒,說道:“如此,多謝鶴将軍了。”
待到達“蘇卞”的住處後,柏舟上前攔住了宋楚惜,他言:“殿下還是留在外吧,有什麼想問的話,下官可替殿下問明。”
宋楚惜微微沉吟,說道:“那便問問他,對‘長生’一詞,何解。”
柏舟與鶴行風對視時,兩人眼底皆閃過一絲驚詫,随後一同進入“蘇卞”的住處,宋楚惜望着宅院的圍牆,略作思考後,忽然轉身斜對面的幾戶商鋪走去。
宋楚惜戴上面紗,走到一茶館裡頭,素手輕擡,向店小二要了壺茶後,徑自在臨窗的一張桌前坐下。
茶館的台子上,說書先生正繪聲繪色地講着一則奇聞,台下不少人聽得入神,紛紛豎耳傾聽。
她隔着面紗,目光似有若無地瞥向窗外。
店小二很快端來汝窯[3]茶壺,為宋楚惜倒上了一杯,宋楚惜輕輕端起茶盞,又往小二手中放了十錢,小二露出震驚之色看着宋楚惜。
“我想向你打聽個事。”
宋楚惜垂眸望着茶盞中晃動的倒影,勾了勾唇,忽而聲線驟然染上幾分哭腔,抽噎道:“家中長輩聽聞兄長考取了功名,變賣田産湊了盤纏,命我來投奔。
誰知尋到此處,卻見我兄長的宅院大門緊閉,也不知是出了何事,叫我一個弱女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語罷,宋楚惜的睫毛輕顫,沾上了幾粒似碎銀般晶瑩的淚珠,在面紗後緊咬着下唇。
店小二見狀,頓時神色肅然,眼角餘光瞟見宋楚惜攥緊的袖口,将身傾近,壓低了聲音說道:“姑娘,這宅院早年間便被一位大人置了産業,據說是在裡面養了外室。
前幾日還見那大人車馬出入,卻從未見其他男子進出。”
“大人?莫不是姓沈?”
宋楚惜睫毛掩住眼底劃過的一抹狡黠,望着店小二接下來的動作。
隻見他眉頭一蹙,左右張望着,鄭重地說道:“正是!小的聽見馬夫喚他‘沈’大人。
姑娘若真尋這沈氏投親,不如聽小的一句勸,趁早用手上的盤纏做些營生,别蹚這渾水。”
“為何?”
“那沈氏權力滔天,何況宮中有位娘娘深受陛下寵愛,姑娘縱有通天本事,也讨不得好去。”店小二吞咽口水,目光驚惶道。
宋楚惜聞言,挑了挑眉,說道:“你……這些話若傳出去,可是要掉腦袋的。”
“街坊鄰裡都這樣說啊,說得可真,什麼陛下厭棄諸位皇子,不日便要遣去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