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書存檔上白紙黑字寫着‘蘇卞’現居的宅院是你的名字。
當年中書令大人擔心你心生怨恨,贈與你的。
而半年前不知因何,被你私押給明州典當行,才不得不僞造過戶文書,這一點我與刑部侍郎柏大人已經驗明。
章峰,你可還有辯解。”
“三公主!你說得頭頭是道,可若是為了我的兒子,我大可以讓他随便得個功名即可,何故要頂替狀元。
空得狀元名頭,若沒有狀元的學識,早晚有一日會被人識破,我為何要冒這麼大的險?”
章峰望着言辭犀利的宋楚惜,喉結劇烈滾動。
宋楚惜接着說道:“因為你妒忌、憤恨、覺得天道對你不公。
你想要靠中書令崔大人的關系争取的尚書之位,因自身能力不夠,被他人勝任。
你本要晉升的翰林學士承旨之職,卻在當年因蘇卞的一篇好心建言,而失之交臂。
你恨崔氏,但崔氏本家樹大根深,你不敢抗衡,所以決定先拿無權無勢的寒門士子開刀。
蘇卞的建言中,不過是指出你進呈的典籍校勘裡有多處錯漏,你卻将之視為‘斷你仕途’的死罪,你根本德不配位。”
章峰額角青筋暴起,卻仍強撐:“空口無憑!不過是牽強附會……”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隻見厲無咎上前,将一篇拓印出來的建言拿到章峰面前,章峰猛然頓住。
“這也就是為何,你要借鑒蘇卞的策論做省試考題的原因吧。”
宋楚惜适時抛出最後一記重錘,又随即展開一張省試卷,向宋乾帝說道:“父皇,諸位大臣,這是今科省試第一題《士大夫風節論:朝堂之恥,生于官德之堕》的對策範本,與蘇卞在五年前自行編纂的書卷中所述如出一轍。
隻是五年過去,你還困在他的對策中,讓自己的兒子提前全文背誦,殊不知,蘇卞早已有了新的論點。
殿上有不少大臣參與過閱卷,你們中應該也有不少人見到過兩份答案有相似之處。
省試中産生答案相似之處,無非兩種情況。
其一策論題非出己手,而是借鑒舊章;其二考場中有人作弊抄襲。
但由于此卷由翰林學士章峰主編,父皇與禮部尚書大人均校對過,即便你們知道了試卷考題存疑,礙于他們的身份地位,也沒人敢站出來揭發。
第二種情況,等同于公然挑釁你們幾個部門的威嚴,擔心查證此事會暴露自身監管不力,所以即便心裡清楚,也都不敢深入調查。
如今,我替你們說出口!
章峰,你既要借蘇卞的才學鋪路,又要毀他的性命、前程洩憤,當真是歹毒狠絕。”
章峰見事情無轉圜的餘地後,忽然發出一陣癫狂的怪笑,“是,殿下查到了真相,那又如何,蘇卞已經死了。就算我認罪,他能複生嗎?
這一局,我雖敗,可你們以為自己赢了?陛下、諸位,你們都輸了,輸給了那個曾被你們踩在泥裡,不屑一顧的人,哈哈哈哈……”
群臣望着章峰扭曲的面容,忍不住暗暗歎氣。
“哎,我大宋的良臣,就這麼含冤而死。”
“他這是折損了我朝的氣運啊,簡直罪無可恕!”
“竟敢算計陛下,誅其九族!”
台下此起彼伏請求宋乾帝嚴懲章峰的聲音響起,而就在這時,禦史中丞忽然道:“适才聽聞中書令承認知情此案,然匿而不奏,似有袒護之嫌。
崔大人久執樞機,素來公忠體國、恪盡職守,怎麼遇上親族之事,就……”
大宗正司官員緊随其後說道:“微臣見大公主殿下手拿崔貴妃的狀詞辯白,難不成此事是二皇子殿下……”
宋乾帝的視線猛然落在大宗正司身上,神色冷凝,官員立刻噤聲。
宋楚惜望向中書令略顯佝偻的身影,暗自思忖:現衆群臣奏請宋乾帝嚴懲章峰,并牽連家族,但宋乾帝必然是不願見到這樣的畫面出現。
尤其是牽連至中書令的身上,現朝中可無人能夠接替他的位置。
此番重視科舉,本意挫沈氏鋒芒,現在反倒折了崔氏羽翼,無形中助長沈氏的氣焰。
這一局棋已偏離聖意,唯有沈氏中身居高位者出面斡旋、力保崔氏,方能重掌朝局平衡且讓宋乾帝心安。
可沈氏一族在朝中盤根錯節,又怎會輕易踏入這渾水?
宋楚惜微微咬了咬嘴唇,眸中閃過算計,忽而擡眸,看向禮部尚書,說道:“沈大人,章峰先前構陷于你,欲借他人之手混淆視聽,幹擾另外幾位大人查案,如此居心叵測,依我朝刑律,當如何論處?”
聞言,禮部尚書眼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憂色,沉穩道:“事關朝中重臣和律法綱紀,茲事體大,還請禦史中丞大人秉公論斷。”
“翰林學士借鑒舊章、洩露試題、刺殺省元、嫁禍公主,依律當處淩遲之刑,誅九族,抄沒家财充入國庫,其罪名載入史冊,令後世唾罵,永世不得翻身。”
“那二弟可怎麼辦。”大公主望向宋楚惜,眉梢微揚間似在示意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