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嶼實在受不住,起身來到水桶邊,埋頭進去咕噜噜喝了幾口冷水。口渴暫時緩解,冷得她牙齒都咯咯響。
荀舫側頭看着溫嶼的舉動,情不自禁抿了抿幹涸的嘴唇,默默放下柴禾,跟着來到水桶邊。他立在那裡盯着水桶,望梅止渴的“梅”就在眼前,他卻遲徊不決。
溫嶼心知荀舫嫌棄她喝過了水,不過她并不在意,淡然往角門走去。荀舫擡眼看到,自發跟了上前。
兩人一前一後出門,雨停了,墨藍夜空幾顆明亮的星辰閃爍。小巷漆黑,惟有巷口傳來隐約的燈火。
溫嶼裹緊衣襟,摸索着朝巷子口走去。荀舫落後一步。跟着她來到了杏花巷。
晚上的杏花巷比白日還要熱鬧,各式吃食攤子擺了出來,散發出陣陣香氣。溫嶼一一問過價錢,選了一碗十個大錢的素面。
素面是雜面做的面片,加上剔得幹幹淨淨大骨頭熬煮的骨頭湯,放幾粒翠綠的蔥花進去,吃起來比雜面饅頭軟和可口。
湯底有些燙,溫嶼小口小口喝着。面前木桌上滾來一顆蔥花,她視線緩緩往上移動,看到荀舫專心緻志在往外挑着蔥花。
溫嶼最喜歡蔥花放在熱乎乎的湯中,見他還未動筷子,将碗推了過去。
荀舫手停頓住,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将蔥花扔進了她的碗中。蔥花挑完,溫嶼拿回碗,細細品嘗着蔥花骨頭湯。
一碗熱湯面下肚,溫嶼感到至少回來了半條命。她還忍痛拿出五十個大錢,買了一小筐白日沒舍得買的炭。
回到繡坊,溫嶼這時腦子清明不少。她從油燈中取出燈芯,準備将燈油滴在柴禾上,用燈油引火。
這時,荀舫不知從何處搬了幾塊石頭進屋。溫嶼朝他看去,他也朝溫嶼看來,視線在她拿着的燈芯上停留,再看向她藏荷包之處,嗤笑出聲。
溫嶼明白他的意思,燈油貴,他在嘲笑自己,沒錢還用燈油引火。
身無分文,竟敢如此嚣張!
溫嶼不搭理他,在柴禾上滴了燈油,拿着火折子,學着荀舫那樣吹。噗呲幾下,火折子燃了。又學會一項技能,溫嶼很是高興地生火。
這下柴禾一下燃起來,溫嶼放上炭,等了一會,炭跟着燃起來,她不禁愈發高興,看向旁邊悶聲忙碌的荀舫。
撿回來的石頭,荀舫在地上壘了一個竈。竈的空間比小爐大,再堆上柴禾,極為容易燒了起來。
兩人各自生起了火,彼此對視,再次别開頭。
先前兩人都不大聰明,好似現在也如此。
他們光顧着生火,忘了要将陶罐放上去燒水。
溫嶼起身去拿陶罐,準備舀水時,荀舫提走木桶,将水傾倒在門外的水渠中,去井邊重新提了小半桶水回來。
原來他還記得先前自己喝過桶中的水,溫嶼看着他濕了變幹,此時又濕了一塊的衣袍,沒有說話。
他就這一身衣衫,等到發臭時,再看他的潔癖如何辦。
洗過陶罐,溫嶼煮了一罐子滾水,将新碗碟都燙洗過一遍,倒了一盞水涼着,再去擦拭卧房。
鋪好被褥,溫嶼回到竈房,壘起來的竈火已經熄滅,陶罐裡的水滿着,荀舫不知去了何處。
溫嶼也不管,自顧自喝了杯盞中的水,洗臉擦牙,熄了小爐。打了些熱水去卧房,囫囵擦洗過身子之後,鑽進了被窩中。
混亂驚險的一天,終于結束。
此時放松下來,溫嶼以為自己會感慨,迷茫。可惜周身上下,連骨頭縫都痛。她什麼都不想,隻盼着趕緊好轉,能睡個安穩覺。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睡了過去。在迷迷糊糊中,溫嶼仿佛聽到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估計是荀舫在咳,她咕哝一聲,拉起被褥蒙住了頭。
“柴禾,賣柴禾咧!”
溫嶼在睡夢中,被叫喊聲驚醒。她睜開眼,望着灰蒙蒙的屋子,一時不知今夕何夕。
“柴禾,賣柴禾咧!”外面又在叫喊。
溫嶼清醒了些,記起草棚中隻有小半捆柴,她準備再去買一捆放着。剛坐起一半身,又痛得倒下去。
“算了,用完再買。”溫嶼安慰自己,很快就睡着了,直到被餓醒。
外面天已經放晴,太陽明媚。睡過一覺,渾身依舊酸痛難忍,溫嶼強撐着下床,挪去竈房。
荀舫不知何時已經起來,砌起來的竈煮着水,他坐在旁邊的小杌子上烤火。
不知荀舫的臉是被火烤着,還是生病發燒,青白中頂着兩塊紅暈,嘴唇也嫣紅,像是抹了口脂。
若忽略頭頂青紫的包,倒也唇紅齒白,美嬌娘初見雛形。
看到溫嶼,荀舫行動遲緩,朝她看來。溫嶼發現他的眼睛也血紅,确定他是生了病。
溫嶼前世是病人,對病人多了幾分體諒。舀了熱水洗漱,順便問道:“你可還好?”
一開口,喉嚨發痛,聲音沙啞得像是牛哞哞在叫。
荀舫頭搭在膝蓋上,蜷縮着身子,答了句:“還好。”
他的聲音也差不多,像是破風箱呼呼,帶着尖鳴回聲。
兩個病人都沒再說話,溫嶼兌了兩碗淡鹽開水,她端了一碗,眼神示意荀舫另一碗歸他。
荀舫神色呆怔,看到溫嶼端着鹽水去漱口,再小口喝着。他反應過來,學着她那樣漱口後,将淡鹽水喝了下去。
一碗水下肚,空蕩蕩的肚皮變成水在裡面晃蕩蕩,依然餓得慌。
不算欠債,如今溫嶼還剩下不到十二兩五錢的銀子,加上一幅丁香大小的金耳釘。
如何賺錢還毫無眉目,溫嶼必須省吃儉用。雖然渾身乏力,決定不再出去花錢,現在開始自己煮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