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荀舫還是在不斷咳嗽,溫嶼一覺睡到半晌午,身上的酸痛,比昨日緩解了些。
今朝又是個大晴天,溫嶼去到竈房,荀舫已經起來了。他臉色比昨晚好了些,沒再裹麻布,穿着薄夾衫,生了火,拿着濕外袍在火上烤。
溫嶼沒理會他,洗漱之後出門。荀舫烤幹了外袍,往身上一套,如常跟在了她身後。
天氣好,杏花巷比往前還要熱鬧。溫嶼去肉攤前,挑選了一斤白花花的肥肉。她見剔得光溜溜的大骨頭便宜,一斤隻要五文錢,頓時高興極了。像是撿到大便宜一樣,大方地買了三斤,打算拿回去熬煮骨頭湯。
有肥肉與骨頭,拇指大小兩塊的生姜,也要五個大錢。溫嶼忍痛買了,再花上兩個大錢,買了約莫十根翠綠的小蔥。
如今的菜蔬,大多是菠菱菜與菘菜,豆芽等,這幾樣都不便宜。惟有冬葵,一大捆隻要兩個大錢。
溫嶼以前沒見過冬葵,也不知味道如何。看在便宜的份上,她買了一捆。再順道買了捆柴禾,讓賣柴的老翁送上門。
回到繡坊,溫嶼準備煉油,煮骨頭湯。她打算試做面食,取出雜面放在石臼中,使喚荀舫去舂。
荀舫不動,他黑沉着臉,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盯着小蔥。
溫嶼反應過來,荀舫不吃蔥。小蔥貴,溫嶼還舍不得給他吃,道:“蔥隻放在我的碗裡。”
荀舫這才去舂雜面,溫嶼生火,骨頭先煮過去腥,切了一小片生姜,趁着荀舫不注意,挽了一根小蔥放進去熬煮骨頭湯。
肥肉切成塊,小火煉油。陶罐開始噼裡啪,散發出來的氣味,雖然帶着股腥氣,總算聞着葷腥,溫嶼還是忍不住聞了又聞。她比劃着再切了點生姜,卷起兩根小蔥,放進陶罐中。
荀舫篩好面過來,正好看到溫嶼放小蔥的動作。他神色頓時一沉,将面放在竈台上,拿了筷子就要去夾小蔥。
“哎哎哎!”溫嶼趕緊扯去扯他的衣袖,“你别動,等炸幹就撈出來,不會讓你吃進去。”
荀舫冷着臉,推開溫嶼的手,道:“有氣味!”
“沒氣味,什麼都聞不到。”溫嶼堅決不退讓,再次拉住他,振振有詞道:“隻兩根蔥,能有什麼氣味。蔥姜去腥,難道腥氣好聞了?”
荀舫手一擡,甩開了溫嶼。他沒再去夾蔥,隻威脅她道:“若是有蔥味......”
“你不吃便是了。”溫嶼飛快接道。
“我弄死你。”荀舫冷冷瞥了她一眼,在小杌子上坐下來,盯着瓦罐中的油。
溫嶼冷哼一聲回應,舀了溫水去活面。她怕水多面少,一點點加水,努力回憶着和面方式。
最終,和出的面團,雖不是想象中的光滑,到底沒有水多加面,面多加水。溫嶼蓋上布巾,放在竈邊醒面。
肥肉煉得快焦掉,以及出不來油,溫嶼才撈起油渣。待油冷卻一會後,舀進幹淨的罐子中。
一斤肥肉,煉了小半罐子油。溫嶼也不知能吃多久,她小心翼翼放好油罐,嘗了塊油渣。
油渣酥脆香噴噴,溫嶼差點連舌頭吞下去。她撒了些鹽到油渣上面,在碗中晃均勻,忍不住再吃了一塊。
荀舫一瞬不瞬盯着她,她自顧自吃着油渣,面不改色道:“有蔥。”
話音剛落,碗被荀舫奪了過去,湊在鼻尖,像是狗那樣聞來聞去。
溫嶼氣道:“你湊那般近作甚,口水都流進去了!”
荀舫沒聞出蔥味,很是滿意,拿筷子夾一塊吃起來。他一邊吃,還一邊拿眼角斜向溫嶼,滿臉的挑釁。
幾顆油渣而已,荀舫夜裡咳得震天響,溫嶼嫌棄還來不及,怎會與他搶。
溫嶼在煉油的陶罐裡加水,她不會扯面,将稍微發起來的面團在砧闆上揉了揉,用刀切成片,放進煮開的水中。
面片煮了一會,放一把冬葵,待冬葵煮軟,一起撈進碗中,加上骨頭湯。
陶罐中有油,溫嶼舍不得再放油進去,隻撒了些鹽與蔥花。
湯與面片都雪白,配着碧綠的冬葵與蔥花,青青白白饒是好看。
溫嶼吹了吹,迫不及待嘗了一口冬葵,軟糯香甜,雙眸霎時放光。
杏花巷攤販賣十個大錢一碗的素面,她這碗面,鮮美得至少值二十個大錢!
荀舫不吃蔥,他将油渣都倒進了面片裡。溫嶼本來很滿意自己的面,看到他的動作,很想将他的碗掀翻。
油渣面香得被打耳光都不肯松口,這個一無所有,還兇神惡煞的廢物,他不配吃!
吃完面,溫嶼将竈房丢給荀舫,不客氣道:“你吃了油渣,有力氣,收拾幹淨!”
荀舫難得心情不錯,竟然沒有甩臉,一言不發收拾起來。
溫嶼走出竈房,去翻晾在桂花樹上的衣衫。
這時,角門被敲響,門外有婦人在喊:“溫東家,溫東家可在?”
溫嶼愣了一下,走過将角門打開一條縫,看到門外共站着五個婦人。
她仔細回想,認出站在最前面,看上去精明利落的婦人,正是繡坊的繡娘黃娘子,心裡不由得一咯噔。
日子尚磕磕絆絆,債主上門來讨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