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嶼回卧房拿了二兩碎銀,忙朝前面走去。荀舫跟了上來,她頭也不回道:“你别跟他們争執。”
荀舫道:“我跟他們争執作甚,你是東家,我隻看你出面處理。要是你打不過,我身為夥計,可幫你一二。”
溫嶼沒工夫理會荀舫的揶揄,她打開大門,門外站着神色不虞的黃麻子子與張三兒。
“青天白日關着大門作甚?”張三兒生得壯實,手往腰間佩刀上一搭,公差的威風顯露無疑。
黃麻子矮瘦,皮包骨的下巴上長着幾根稀稀拉拉的鼠須,看上去很是精明。一進大堂,眼珠就亂瞄亂轉。
“鋪子買賣做不下去,隻能關門。”溫嶼笑臉相迎,招呼兩人坐。
張三兒拿捏着架子,斜撇着旁邊立着不做聲的荀舫:“我就不坐了。老黃,你快些辦正事。”
黃麻子一個不留神,竄到右側邊的穿堂,伸長脖子朝後院打量。
後院雖沒甚可看之處,溫嶼還是暗暗打算,以後穿堂的門,必須要随時關上。
黃麻子走回來,他也不嫌棄,撩起衣衫在布滿灰塵的椅子上一坐,道:“巧繡坊最近做了大買賣,一幅扇面一兩五錢銀,乖乖,這快趕得上裕和布莊了。城中都在傳,巧繡坊是大商鋪,比吉慶街鋪子的貨都要貴。”
賣扇面之事溫嶼沒想着能瞞住,黃麻子張三兒聞着氣味上門來,所謂何事,溫嶼也一清二楚。
溫嶼本來想着拿錢讓他們走人,見黃麻子将巧繡坊與裕和布莊相比,她按耐住了,道:“黃攔頭擡舉了,托黃攔頭的福,巧繡坊要是能跟裕和布莊相比,有本事搬到吉慶街去做買賣,我定會大擺宴席,請黃攔頭張公爺吃酒。”
“酒就不吃了。”黃麻子翹起二郎腿,撣了撣綢衫上的灰,冷聲威吓道:“巧繡坊的買賣做得大,咱們也不惦記。朝廷有規定,大周的商戶,當按律交商稅,若有匿稅之舉,沒收貨物,以一罰二,罰三還是輕,重則笞刑杖責,一年三年徒刑,流放千裡。”
威脅完,黃麻子再指出巧繡坊的錯處:“巧繡坊繡扇面售賣,月初時當向商稅院主動申報,做好賬目,以便官府核實稅目。偏生巧繡坊故意将鋪子關張,一未向商稅院申報,二未在事後主動補齊,按律當以溺稅處置!”
刑法規定是一回事,真正執行又是一回事。在無法準确核計貨物銷售的情況下,商稅如何收取,收取多少,完全掌握在地方州府,即底下的收取賦稅,如黃麻子這等人手上。
溫嶼看過賬本,黃麻子一通唱念做打,拉着披着官差公袍的張三兒來坐鎮。不外乎高掌櫃已經不在,她這個新東家不主動上貢,定要給她一些顔色瞧瞧。
反正她被荀家趕了出來,無權無勢,随便幾句話就拿捏了。
民不與官鬥,開鋪子最怕最頭疼的就是與官府打交道。溫嶼也不争辯,将二兩銀奉上,笑道:“二位辛苦來一趟,鋪子如今亂着,未能好生招待,這些錢,兩位拿着去吃杯茶。”
黃麻子臉上浮起得色,見溫嶼懂事上道,将二兩銀子揣了起來。他觑着面無表情的荀舫,與張三兒對視一眼,又道:“既然巧繡坊的買賣做大了,這賦稅便不能照着以前的收取,得調一調才是。以前是每年十二兩銀,每半年交取一次。如今得按照二十兩來算,分四時繳納。”
溫嶼一愣,高掌櫃留下的賬目上,賦稅是每個月繳納,且按照鋪子售賣貨物的金額來交。
聽黃麻子的意思,巧繡坊本來是固定賦稅,一年隻交十二兩,遠遠低于高掌櫃賬目上的賦稅,改成一個季度繳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