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舍裡，兩人安靜蹲着。
蘇秋水舀了一瓢水放在一窩雞蛋邊，整個東舍隻留了一束光可視物。唐緣蹲的難受，腳麻腿酸，便小心翼翼地将腿伸直，捏捏腿錘錘肌肉。前面的蘇秋水冷不丁來了句，“要是覺得受不住就出去吧。”
空氣中彌漫着尴尬的氣氛，倆人安靜了三秒，唐緣小聲回道：“沒事，我受得住。”
聞之，前面的蘇秋水嘴角彎了彎。
又過了會兒，蘇秋水對她說了今日的第二句話：“你在這兒看着，我去找些茅草來。”
唐緣不明所以，乖乖地點點頭。
蘇秋水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輕聲輕腳離開了東舍。廚房的竈前，這裡堆着厚厚的茅草，一般是稻谷收割的季節，田裡就會有人搶着去收剩下的稻草。
物資匮乏的年代，連稻草都是搶手的稀缺貨。
蘇秋水跟廚房的夥計打了聲招呼，抱着一團稻草往回走。途經水井，無意間瞟見隊裡那三個又混在一起聊天。她們三個最是喜歡嚼舌根的，各個臉上洋溢着熱鬧的表情變化，不知是又在說誰壞話了。
想當初她剛來養雞場的時候，她們三個天天暗地裡傳她的謠言，在淮江時她已經被數落慣了，現在再有議論她的人，她也無所謂了。
趁着蘇秋水出去了，唐緣終于可以放松了，也不管地上髒不髒，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看着安靜毫無破殼迹象的雞蛋，唐緣忍不住嘀咕：“小雞啊，快快出來，你主子快要無聊死了。”
話還沒說完呢，隐約聽到外面的腳步聲。
唐緣不禁暗自感歎：這麼快就回來了？
“滋滋啦啦”一通聲音，稻草掠過牆壁，蘇秋水抱着一團稻草回來了。根本沒看傻春一眼，蘇秋水徑直将稻草蓋在了雞蛋上面，動作利落，一氣呵成。
唐緣一臉茫然，看了看她，又轉眼看了看地上的稻草。目光在二者之間逡巡。
不知是蘇秋水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回答唐緣心裡的疑惑，“今天可能是降溫的緣故，才孵得慢了些。”
唐緣假裝了解地點了點頭。
快中午的時候，唐緣正在另一間雞舍打掃衛生，蘇秋水突然走到她面前，沒來由地說：“破殼了。”
“嗯？”
唐緣茫然地眨了眨眼，後知後覺，她是在跟她交代雞蛋破殼了？知道她的用意後，唐緣了然地笑了笑。
“叮叮叮——”廚房的開飯鈴響了。
衆人一擁而上往廚房趕去。唐緣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人群裡她被左擠一下，右擠一下，就像是鍋裡的菜一樣，被颠來颠去。
好像已經聞到飯香了……
午飯！我來了！
長長的隊伍從廚房排到了對面的柴房，唐緣看了看前後人的飯缸，再比了比自己的，她的怎麼這麼小呢？該死的老太婆，竟然給她的飯缸這麼小，生怕她吃飽了似的。
目測她的飯缸隻有别人的一半，算了，反正她飯量也不大，幹的活也不累。
終于打上飯了，唐緣捧着她的飯缸去了角落一個人吃。米的質量一般，唉，這都過得什麼苦日子。
吃着吃着，低垂的視野裡出現了一雙腳。唐緣緩緩擡頭，目光呆滞，透露出天然的呆氣。
“你是傻春吧？”杜紅梅身子微彎，面帶狡邪的微笑問她。
唐緣嘴裡的飯還沒嚼完，邊點頭邊快速下咽。
“哦，我想拜托你件事。你放心！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目前有點忙，所以才拜托你，可以嗎？”
唐緣迷惑地眯了眯眼，她忙歸忙，關她什麼事啊？再者，幫忙也找不上她啊。
“你有什麼事？”唐緣試探地追問。
“我的帽子不小心被貓叼到房頂了，我掃視了下所有人，我發現傻春同志你個子是我們當中最高的，所以我就想拜托你幫我拿下來，怎麼樣？”
好像确實不是什麼大事，傻春也确實比較高。
“行吧，我試試。”
“就在廚房的屋頂上，喏，就是這個頂上。”
廚房這邊背靠樹林子，貓兒确實有可能爬上去。杜紅梅指了指屋頂，“這裡矮一些，你應該碰得到吧。”
唐緣放下飯缸，看了看屋頂，目測自己碰不上。果不其然，唐緣走到屋頂下，踮腳伸手使勁往上摸，還是觸碰不到。
“唉不行，我夠不到。”
“哎？這有個矮凳子。要不你站在凳子上吧，應該就能夠到了。”
杜紅梅興高采烈地拿了個矮凳子來，放在傻春腳邊，意欲讓她踩上去。
唐緣先放一隻腳試了試，确認穩定後，雙腳站了上去。待站穩後，唐緣可以看見屋頂的全貌了，可是，哪有什麼帽子？
“喂？這上面沒有你說的帽子啊？”
唐緣疑惑地問她，怎麼沒人回應？正準備從凳子上下來，不知道從哪兒滾來了一隻木輪子，精準地撞上了唐緣腳下的凳子。受到輪子的攻擊，凳子開始晃動。
唐緣下意識地從椅子上跳下來，卻不知道椅子旁什麼時候放了許多幹玉米芯子，唐緣腳一踩上，就崴腳了。正好外邊放着泔水桶，那是刷了鍋的水。唐緣就這麼精準地跌近了又臭又髒的泔水桶裡。
“Duang”的聲音驚擾了正在幹飯的人，衆人端着飯缸想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
唐緣的衣服髒了，連發絲也濺上了水。額頭前的碎發成了一绺濕發，正在一滴滴往下滴水。
唐緣腦子甚至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簇擁而上的人目睹了慘狀。
“哎喲，我的天呐！”
“她幹嘛了？”
“…………”
大夥兒一邊嫌棄，一邊對她指指點點。
唐緣緩緩地起身，抖了抖手上的水，腦子裡隻有一個聲音：“好臭好髒！還來不及去找那個人的麻煩，眼下隻能先顧及自己的狼狽。
每走一步，褲腳就開始滴水。因為身上散發出的臭味，衆人都離她遠遠的。
唐緣一步一步從走得艱難到愈發堅定，她要去把那個人揪出來！
唐緣走到院子裡，目光快速地掃過，那個人在哪兒？左右搖動的腦袋突然定住，她竟然光明正大，氣定神閑地就坐在樹下！
唐緣大踏步地走過去，臉氣得鐵青，大聲質疑：“你是故意的吧？我好心幫你撿帽子，你設計讓我出醜？”
杜紅梅被人戳穿了也不急惱，隻是微微一笑，道：“之前她們都說你是故意裝傻的，我不信，就使了個小計謀，沒想到你真的上當了，看來是真傻啊哈哈哈哈哈——”
她一笑，旁邊站着看熱鬧的人也跟着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