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熱,謝淵也明顯感覺到自己斷腿處的疼痛在一日日減輕。
楊桃每天盯着他喝藥,一頓都不許落下。
監督他早晚曬太陽,促進維生素合成。
又不厭其煩地催他,每日撐着拐杖繞池塘和院子走動。
運動量的增加讓謝淵的食欲變好了一些,可他吃東西還是很挑剔。
楊春娘現在不僅要照顧謝淵的日常,還要負責他的飯食,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她卻神采飛揚幹得津津有味。
每天一大早,楊春娘就出門去買最新鮮的菜,還不忘留意街上的新鮮吃食。
回來就自己鑽研,也時常湊到邱婆子跟前讨教。
邱婆子雖然不想把自己的看家本領告訴楊春娘,但更怕再讓自己攬到謝淵這個苦差事,對楊春娘也不像之前那麼藏私了。
每日一有點空閑,楊春娘就窩在廚房裡研究新菜色,加上有楊桃時不時冒出個點子給她,楊春娘的廚藝突飛猛進。
楊春娘是山南道人,除了飲食習慣,擅長面食的制作外,她對下廚其實很有天賦。
隻是從前家裡不富裕,沒機會做什麼好東西,這才限制了她。
如今見過的東西多了,楊春娘還有試錯的機會,除去那些程序十分複雜的菜色,隻要她見過或吃過,都基本能差不離地複刻出來。
楊桃知道她這樣勤懇耐勞又認真的人,不管做什麼都能做得很好。
她經常借着搗亂的由頭給楊春娘出點小主意,把自己以前吃過的美食暗夾私貨地說給她聽,楊春娘也因此有了更多的靈感。
在反複嘗試,楊桃每日吃着謝淵不愛吃的菜式,吃得肚子溜圓兒後,二人總算摸到了一點謝淵的口味。
他喜歡清淡,但不能寡淡的食物。
但這對食材的新鮮度要求非常高,楊春娘有時候甚至會為了一截鮮藕,特地跑去城外的藕塘裡買。
但謝淵總算願意多吃兩口飯了,人瞧着也長了點肉,不像最初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
謝濂和柳氏依然每日帶着謝婉雲來小樓跟他一起吃飯,見到他的變化都非常開心。
雖然他口味跟他們吃不到一塊兒,可是卻因此親近了很多。
尤其是謝婉雲,若是柳氏哪日外出不在家,她都會鬧着來後院找謝淵和楊桃玩。
*
中秋節很快到了,謝濂一家按照往年的慣例,晚上要去主宅參加家宴。
然而謝濂還不知道該怎麼跟謝淵提起,早上起來就神情恍惚,猶猶豫豫的。
謝淵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謝濂私下和柳氏兩人猜測了很多,可看到他好不容易好轉了些,他們不想再去戳他的傷疤。
或許有一天他會願意告訴他們,但起碼不是現在。
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大房的人,如今柳氏反倒覺得那邊成了龍潭虎穴。
以前她還會帶着謝婉雲去找二房三房的人聊天玩耍,如今她甯願帶着孩子回娘家去,也不敢湊過去了。
可中秋家宴的到來,也讓他們明白,躲是躲不掉的。
然而還沒等謝濂想好怎麼跟謝淵說起,謝老夫人的院子裡就來了人。
“老夫人說,淵少爺腿腳不便,日後逢年過節,不必大老遠地跑去正院了,還是在家裡好好養着身子要緊。”
來人傳完話就走了,謝濂和柳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措與憂慮。
“母親到底是怎麼想的,這是讓他日後都不要出現在主宅的意思嗎?先不說他們那邊之前做了什麼,可淵哥兒如今是咱們四房的人,這也太不把咱們當回事了!”
柳氏很生氣,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對謝淵護短了。
他們自己不想過去是一回事,可不讓他們去,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謝濂知道柳氏平日在妯娌間雖然總像他一樣做小伏低的,可她的性子最是護短,要是惹急了,她也是會咬人的。
他拉着柳氏在椅子上坐下,輕聲勸道:“你别老是這麼容易着急上火的,那邊的心思咱們猜不到,淵哥兒要是過去,跟那蕭氏對上指不定要受什麼委屈,不去也好。”
柳氏還是憤憤不平:“我就是氣不過,泥人還有三分性呢,這傳出去,誰知道咱們四房還有個少爺!難道他日後腿好了跟着你出去,咱們也隻能這樣窩囊嗎?”
謝濂歎了口氣:“自從分家後,咱們和那邊的關系本就更淺了,可咱們家也更清淨了不是?而且淵哥兒這事,實情究竟如何你我都不清楚,本來我還猶豫該怎麼跟母親說淵哥兒的腿估計能治好,這樣也好,咱們也當作不知道,就别讓他再卷進那渾水裡了。”
柳氏聽了這話,情緒稍緩。
可她和謝濂去後院告訴了謝淵這個消息,看他垂着頭不說話的樣子,柳氏心裡也跟着難受起來。
“淵哥兒,你也别多想,你曾祖母也是為你的身體着想,日後腿治好了你再過去,她看到也會更開心些。”柳氏安慰道。
謝淵聞言卻擡頭回道:“請您别跟他們說起我的腿能治好的事情,以後......我都不會再到那邊去了,您和四爺爺也别跟他們提起我。”
謝濂和柳氏聽到他這番話微微一怔,看他稚嫩卻透着堅毅的臉龐,想必心裡也不是滋味吧。
二人心中不忍,可此時,再多的安慰也顯得很蒼白。
吩咐楊春娘将謝淵的晚飯做得豐盛些,謝濂夫婦就帶着孩子和下人匆匆走了。
雖然是晚上的宴席,可謝濂和柳氏也要早早過去,免得落人話柄。
主宅不讓謝淵去參加家宴的事雖然被謝濂美化了說法,可楊桃還是察覺到了謝淵的不對勁。
他一整天都配合着楊桃平日的節奏,讓吃藥就吃藥,讓運動就運動。
可他眼睛裡空洞無神,反應也遲鈍緩慢,整個人心事重重的樣子,讓楊桃心中又開始警鈴大作。
這家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過節也不讓孩子參加,留他一個人孤伶伶的,他不難過才怪吧?
眼看人好不容易才好些了,又搞這一出,她又要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了。
加錢,得給我加錢!
楊桃在心中咆哮,滿臉痛苦地抓了抓頭發。
頭上綁的兩個啾被她抓得松散開來,亂糟糟的一個高一個矮。
楊春娘從井邊洗完菜進來,見到她站在回廊裡發瘋,顧不上手上濕漉漉的就去抓她的手:“好好的,把頭發抓成這樣做什麼,你又皮癢了不是?”
楊桃看到她手裡的頭繩,下意識就去摸自己的頭發,察覺到頭發散了下來,她脖子一縮,結結巴巴道:“我...我頭癢。”
楊春娘狐疑地看着她:“昨日才給你洗的頭,怎麼又癢?”她放下腰間垮的籃子,将楊桃的頭吧拉到懷裡道:“别是長虱子了?要不我給你把頭剃了?”
楊頭大驚,忙從她手裡掙紮出來:“沒長沒長,我現在不癢了!”
開玩笑,天馬上要涼了,頂着個光頭還不把她給凍死。
楊桃轉開話題道:“今日是中秋,媽媽去前院看過沒有,咱們晚上有什麼菜呀?”
雖然這些日子跟着謝淵吃了不少好東西,可楊桃對邱婆子的手藝還是很期待的,她是個大俗人,就愛吃點大魚大肉。
楊春娘沒好氣道:“整日就隻見你惦記着吃,我平日裡餓着你了?快到少爺身邊候着去,少進來搗亂。”
楊桃蔫哒哒地走到前廳,就看到謝淵坐在椅子上,一臉出神地看着門外。
楊桃歪着頭想了半天,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她湊到謝淵面前,一臉高深莫測道:“少爺,你知道姜切成四段會變成什麼嗎?”
謝淵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被她突如其來湊上來一問,不禁一愣。
他皺着眉頭看她,不懂她又在賣什麼關子。
楊桃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揭曉謎底:“姜切成四段,就變成‘姜姜姜姜’啦!”
她兩手一揮,活靈活現地演示起來,說完自己卻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