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桃進店裡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實在是平平無奇,毫無特點的一間店鋪。
可她眼下沒心思關注,她更擔心謝淵的狀态。
謝濂将謝淵放到大堂的椅子上,看他沉默不語的樣子,小心翼翼道:“淵哥兒,你别将集遠那些混話放在心上,四爺爺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你别怕,就算鬧到你曾祖母那裡,也是他不對。”
柳氏也點頭道:“是啊是啊,他就是被寵壞了,平日嘴上也沒個把門兒,去年過年的時候,他還跟雲姐兒搶果子吃呢,把雲姐兒惹得哇哇哭,果然那會兒我就該打他!”
謝婉雲搞不清楚狀況,見母親生氣,也跟着湊熱鬧喝道:“打他!”
謝淵擡起那雙通紅的眼睛,原本暗淡無光的眸子裡漸漸泛起一絲笑意。
被那女人和她那手下的婆子虐待,打罵時,謝淵除了憤怒,不解,也開始懷疑自己。
是不是他真的有錯,才會被這樣對待。
所以他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往日最愛重的人身上,希望他們能為自己說一句話。
可是他們沒有,對他們的失望也幾乎把自己摧毀。
如果當初有人肯站在他身邊,謝淵想自己一定不會賭氣承認推了謝朝吧。
“我不在意他說的話。”謝淵說道。
他想,自己是怎麼樣的人,還輪不到謝集遠來定義。
他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隻是擔心自己的事情,會影響到謝濂。
“四爺爺,都怪......我名聲不好,連累您家。”
謝濂怔了一下,原來他竟是擔心這個?
他笑道:“淵哥兒,你還小,經的事太少了,總覺得眼下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其實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當你再大一些,再回頭看現在,就會發現這根本不算什麼,坐過牢的犯人都還有改過的機會呢,你這算什麼。”
“而且......”他頓了頓道:“你并沒有做錯什麼,不是嗎?朝哥兒受傷的事,如今我雖然沒有辦法幫你什麼,可誰知日後會不會有轉機呢?”
站在旁邊的楊桃心裡一驚,什麼意思,難道謝淵害他弟受傷的事還另有隐情?
她盯着謝淵,試圖想從他臉上找到蛛絲馬迹。
謝淵卻隻是無所謂地笑笑道:“我親口承認的,還能有什麼轉機。”
楊桃一頭霧水,但聽着就覺得不對勁,總感覺自己就快捋到那根線了,但就是差一點。
她目光炯炯地看向謝濂,希望他能再多說幾句。
謝濂卻歎了口氣:“那就不想了,走,咱們這就上雲姐兒外祖家玩兒去,她還有個表兄,比集遠懂事多了,咱們跟他玩兒去!”
楊桃洩氣,什麼啊,神神秘秘的,也不滿足一下她的好奇心。
一行人進了鋪子才坐了幾息功夫,又匆匆走了。
馬車晃晃悠悠行了大半個時辰,總算轉到了小泉巷,路也變得擁擠起來,在巷子口就進不去了。
寶田熟門熟路地将馬車存在一間客棧的車廄前,幾人隻能步行進去。
謝淵撐着拐杖,拒絕了謝濂要抱着他進去的提議。
然而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謝淵卻開始心跳加速,腳下發軟,腦中也嗡嗡作響。
許是見到謝淵模樣奇怪的拐杖,街上的人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
謝淵下意識地低頭,想要躲避這些視線。
謝淵挫敗地想,原來是他高估了自己,他并不能做到完全不介意别人的目光。
他們會怎麼想他?
他們是不是認出他來了?
果然,還是要再等一等嗎?
等久一些,大家都忘了,是不是就好些了?
楊桃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見他低着頭神色慌張的樣子,就知道謝淵大概是恐慌症犯了。
她不動聲色地将他往自己身邊拉了拉,昂首挺胸地擋住一部分視線。
也不管自己太矮其實并沒有擋到多少,輕聲對謝淵說道:“少爺别看,就隻當他們是路邊的花草樹木就好啦。”
謝濂和柳氏就在前方,謝婉雲就像一隻放出籠的小狗,這也看看,那也瞅瞅。
夫妻倆生怕她不見了,眼也不錯地看着,寶田就跟在楊桃和謝淵身後。
二人并排走着,楊桃眼睛還時不時搜羅一些街邊的小物件,給謝淵講解着有趣之處。
“咦,那個小攤好多人,是賣的什麼?哦,是糖人啊。”
“少爺吃過糖人兒嗎,是什麼滋味?我隻好久好久以前吃過,都忘記是什麼味兒了......”
“這家燒餅也太香了吧!放的什麼餡兒?不知道楊媽媽會不會做......”
“哇,那人好厲害,他兩隻手都拿着籃子,頭上不用扶還能頂着一張蔑蘿!”
謝淵微微擡起頭,朝她的視線方向看去。
隻見一個身材矮小,卻靈活輕快的少年手裡拿着滿滿當當的籃子,頭上還頂着裝滿貨物的蔑蘿,就這樣沿街叫賣兜售。
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兩旁的樓房有些低矮,攤位小店卻擺得滿滿當當。
小巷蜿蜒曲折,仿佛沒有盡頭。
大家都在忙碌着,或閑逛着,吆喝,算賬,讨價還價的聲音混作一團。
偶爾還有人好奇地看着謝淵的拐杖讨論兩聲,但也隻是在說他這拐杖看着省力,不知在哪裡買的......
謝淵從沒來過這裡,以前他出門遊玩,會和夥伴去城外的莊子,或者奢華寬敞的鋪子,哪裡知道這樣一條小巷子竟能裝下這麼多人。
沒有人認識他,也沒有人在意他。
謝淵的呼吸漸漸平穩,眼神也不再慌亂。
他看向身旁的楊桃,見她一臉饞相,正對一處燒餅鋪子戀戀不忘。
聞到空氣中彌漫的香味,謝淵頭一回覺得,自己對食物也開始産生了一絲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