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桃喝下最後一口面湯,早起的困意也被楊春娘這碗吊湯面驅散。
暖烘烘的熱意從胃裡升騰,蔓延至全身,她咂咂嘴,意猶未盡。
用大骨和整雞煨了一個時辰的湯醇香味鮮,這樣費時的做法,楊春娘天未亮就要起來準備。
多虧謝淵喜歡吃面,讓她總是能跟着一飽口福。
“媽媽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楊桃由衷贊歎。
楊春娘嘴角噙着一抹淺笑,擡手拂起楊桃額邊的碎發:“快去換衣裳,莫要誤了少爺出門的時辰。”
步行至書院需花費大半個時辰,中途楊桃還要買東西,所以他們每日都是一大早就要出門了。
楊桃出門總是穿男裝,再将頭發全部梳起,這樣一闆一眼的打扮,搭上她那張飽滿圓潤的臉顯得十分憨态可掬。
謝淵拎了個粉色雲紋的小包袱從屋裡走出來,盡忠職守的楊桃上前就要替他接過。
謝淵卻側過身去:“我自己拿着便好。”
楊桃也沒多想,畢竟往日他自己的書本筆墨都很少讓她拿。
但為了不在謝濂和柳氏面前顯得自己過于無所事事,她嘴上還是要有身為丫鬟的自覺的。
尤其今日飯桌上的謝濂還沒走,楊桃小跑兩步追上謝淵殷勤道:“那我給少爺拿衣裳!”
謝淵手肘處挂着件披風,但自從跟陳力習武,他體魄越發強健,即便寒冬臘月也不需要穿太多,更何況如今已開春,披風隻是習慣拿着。
楊桃将謝淵肘間的披風一把扯走,團了團抱在懷中。
二人走到池塘小徑邊,卻見她忽然低頭在那披風上嗅了嗅:“怎麼今日這披風……這麼香啊?楊媽媽熏香了嗎?你不是不喜歡往衣服上熏香嗎?”
謝淵眼神閃了閃,他清了下嗓子道:“昨日屋子裡沉悶,我便點了些柚橘香,也許不小心沾上了……”
是嗎?
楊桃置若罔聞,湊近那披風又深吸了口氣。
清新香氣撲鼻而來,仿佛能隐約感覺到橘子那甜中夾雜着淡淡的酸,讓人瞬間提神醒腦。
她想了想道:“像橘子,也像柚子……這香真好聞!”
謝淵餘光見她聞了又聞,顯然十分喜歡,他眼角不自覺浮起笑意,語氣卻波瀾不驚:“是嗎?閑來無事,我随便做的…..”
“你做的?你幾時會做香了?又會讀書,又會武功,如今還會制香!少爺也太厲害了吧,若是縣裡哪日評了十佳全能好學生,少爺定能奪冠!”
楊桃好話不要錢似的一籮筐冒出來,謝淵話少,又愛把情緒都藏在心裡,楊桃被他最初的自毀傾向吓到,跟他說話時總是喜歡帶着鼓勵的誇獎語氣。
後來她每天都混在小孩堆裡,發現這個技能不管男女老少都能哄得服服帖帖,楊桃便養成了嘴甜的習慣。
謝淵明明聽慣了她的甜言蜜語,今日卻不知怎的,心尖好似被羽毛輕輕掃過,癢意蔓延。
他不由加快腳下步伐,手上拎的小包袱也跟着前後擺動起來。
那粉色與他一身菘藍實在不搭,惹得楊桃多看了幾眼。
然而下午放學回城,謝淵還提着那個粉色小包袱,楊桃更好奇了。
這是裝的什麼呀?拎來拎去的……
在城門與柳東林告别後,楊桃轉身就往柳岸巷方向去,謝淵長腿一邁先擋住她:“今日我們從主街回去吧,順便......去那邊的茶葉鋪子看看。我問了父親,他說有家陶野茶居的茶不錯,種類繁多,說不定能找到你想要的。”
楊桃瞪大眼睛看他,神情複雜。原以為他隻是随口一提,沒想到他竟還專去問了謝濂。
謝淵有多不想遇到謝家其它人,估計沒有人比楊桃更清楚了。
她猶豫道:“算了,那些鋪子肯定很貴,我......我的錢不夠,還是先不做那個口味的了。”
謝淵将手裡提的小包袱遞給她道:“沒關系,我的錢帶夠了。”
什麼?
楊桃怔怔接過他手裡的包袱,透過包裹的布料,能清晰觸摸到塊狀的硬物手感。
她解開包袱一角低頭去看,入目就是兩錠白花花的銀子,看這銀子的大小,似乎一錠就抵得上她辛苦多年的存款了。
楊桃吓得将包袱往懷裡一按,警惕地看了眼四周。
她壓低了聲音湊近謝淵:“少爺,你是不是把家裡的錢都拿出來了?”
想到今早他就是這樣拿着一袋銀子招搖過市的,楊桃心都要跳出來了。
他的錢可是自己在記賬!
“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可饒不了我!”
謝淵奇怪地看她:“這是母親給我的零花,本就是給我用的,與你有什麼關系?”
楊桃一怔,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
“你剛剛不是說……要拿來給我買茶葉嗎?”
“那就當是我要買茶葉,再送給你,不就好了?”
好什麼呀?楊桃苦着張臉,她何德何能收下這麼貴的茶葉……
這若是謝濂和柳氏給的,楊桃當然歡天喜地收下。
可這未成年打賞若是被柳氏知道,自己該不會被安上一個盜竊私吞,或者什麼教唆的罪名吧?
她裝老實慣了,楊桃覺得自己如今也開始瞻前顧後的了,畢竟她從前可是打過他小金庫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