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在前廳将來龍去脈都告訴了謝濂,但卻隐去了楊桃在這件事中的參與。
謝濂對謝淵的話絲毫不懷疑,甚至義憤填膺起來:“集遠怎麼長成了這副德行?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咳!”
謝濂話音一止,突然意識到不好在謝淵面前說起長輩的不是來。
“這事你沒做錯,是該好好教訓他,不過......是不是你出手重了些?不然你三伯母怎麼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謝淵想起自己踹出那一腳的力道,想必他應是哪裡斷了吧。
“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沒來得及收力,都是阿淵沖動,三伯母若要怪罪,父親不必阻攔,阿淵受着就是。”
謝濂自然是護短的:“她要責罰什麼?若不是你,集遠豈不是釀成大錯!你先别出頭,明日我先給他送點補品過去,看看情況再說。哪有這樣的道理?你又不是故意找事打他,咱們還沒說他敗壞門風呢!”
謝濂此時還不知謝集遠傷得有多重,以為他去三房道個歉,再說幾句好話,這事應該不會鬧大。
可誰知第二日,謝老夫人院中卻來了人,要謝淵馬上去見她。
謝淵在府城奔波了一月,陳柏石難得放了他和柳東林幾日假,聽到消息時,他正和楊桃在下五子棋。
這種規則簡單的下法,是楊桃最先想出來的,除了最先的兩局,後來楊桃總是輸。
她人菜瘾大,輸了就耍賴皮,謝淵見她開始悶悶不樂,後來總是給她放水。
楊桃被艱難的勝利吊着,這小遊戲玩了一次又一次,竟也不嫌膩。
昨日謝淵雖給謝集遠安上了個調戲良家的帽子,将謝三夫人打發走了,可楊桃心裡還是不安。
她絞盡腦汁回想,都沒有想出自己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讓謝集遠誤會,可他怎麼就突然腦子抽風了說出那番話來?
他是從幾時開始注意她的?
想想他還說過要給自己家裡一筆聘禮,那麼他應該不知道自己是謝淵的丫鬟吧?
可他若死不承認,非要将她找出來對峙,謝淵又不能真找出個人來,他的謊言豈不是不攻自破?
調戲良家和調戲自家丫鬟,前者可以量刑,而後者,說不定自己還會被倒打一耙說是蓄意勾引主子。
“少爺......”
謝淵看着門外的陌生丫鬟,矮身湊近楊桃,以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對她說道:“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與你無關,你也從沒有在杏林出現過,知道了嗎?”
楊桃一怔,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謝淵已大步走向門口。
五月,既有春日的溫婉餘韻,又帶着夏日的熱烈初顯。
謝家主宅東側院,不複往日的安靜祥和,隐隐傳出女子的哭聲,随着越發靠近正午的熱烈,也更加惹人煩躁。
謝老夫人端坐正堂,手撚佛珠,聽着謝三夫人伏倒在她手邊聲淚俱下哭訴。
“老夫人,您可要為集遠做主,那瘋子關了幾年,誰想到如今竟這樣殘暴,集遠不過與新結識的姑娘說了幾句話,他上來就打,也不知那女子跟他是何關系......”
“集遠簡直飛來橫禍,他那樣開朗的孩子,怕我擔心,平日裡連城也不出。這回不過是趁着春色正好,想去山中散散心,誰能想到,竟遭遇此禍。那瘋子還威脅我,要去報官說集遠調戲良家,他怎能對自己的兄弟下此狠手......”
“老夫人,我是沒法子了,才鬧到您這兒來,您給我拿拿主意吧,您看看集遠如今這樣子,我真是心如刀絞,那可是我唯一的兒子啊......”
謝三夫人雙眼紅腫,形容憔悴,而斷了肋骨動彈不得,被婆子擡來的謝集遠更是慘狀不忍目睹,臉上已看不清本來相貌。
昨日回到家中,謝三夫人與謝集遠問及此事,瞧他支支吾吾的模樣,謝三夫人就知道這裡頭還有事。
可謝集遠隻是心存打算,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呢,甚至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到,他簡直冤死了。
“母親,我隻是跟她說說話而已,我真的什麼也沒做,那謝淵跟瘋了似的,上來就打!”
謝三夫人沒想到兒子老子都一個樣,真不知自己是命苦還是前世欠的債,可兒子到底是自己生的,要她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怎麼也要謝淵付出點代價,總不能讓兒子白白被打。可又不能鬧到官府去,省得連累了兒子的名聲。
于是謝三夫人一合計,幹脆告到謝老夫人跟前來。
想來按她過去對謝淵絲毫不留情,硬是讓謝集英對謝淵動了家法的态度,自己再多澆點油讓火燒旺些,說不定也能讓那瘋子挨一頓打。
四房一家很快到了主宅。
雖然謝老夫人隻叫了謝淵一人,但柳氏就連謝婉雲都帶在身邊一塊兒去了。
已銷聲匿迹好幾年,患有瘋病同時還身有殘疾的謝淵,将謝集遠打得半身不遂的事已傳遍了謝家上下。
聞風而動的下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正看着謝濂和柳氏身後信步而來的少年竊竊私語。
謝淵仿若未覺那如芒在背的目光與低聲的議論,步伐沉穩且悠然,每一步都踏得從容不迫。
隻是在遠遠看見那通往後院的連廊時,他眼底的厭惡還是沒能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