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濂和柳氏相視一眼後歎了口氣,看着謝淵欲言又止,他們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
謝老夫人要隐瞞這背後的原因,于是不明真相的人全将重點放在了謝淵身上。
謝淵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他甚至還能安慰起謝濂和柳氏。
“父親母親别擔心,日後我少出現在外面,他們過些日子也就不會再說了,就算是為了四哥的名聲,這事也不會鬧大的。”
謝濂夫婦倆哪裡能不擔心,這對謝淵來說又何嘗不是無妄之災,明明是謝集遠做了醜事,最後謝老夫人竟讓謝淵一個人來承受這些議論。
楊桃靜靜站在過道裡,看着謝淵臉上若無其事般,似是絲毫不介意别人對他的看法,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這幾日通過謝濂和柳氏的交談,她已經知道謝老夫人不僅沒罰謝集遠,而且對外說的竟是謝淵看錯人失了手。
若是最初有她一起舉證,謝老夫人還會這樣偏心嗎?
楊桃不知道,她隻知道這次若不是因為自己,謝淵也不會時隔多年再次陷入不好的輿論中。
在如此注重名聲的時代裡,他怎麼可能會像表面上一樣不在意呢?
可他明明就是一個很溫和善良的人,連自己這樣的小丫鬟闖出的禍,他都願意包容,為什麼老天卻不站在他這邊呢?
楊桃無精打采,一時間說不清自己是内疚,還是替謝淵委屈。
就這樣過了幾日,楊桃拉傷的腳已經好了許多,下地走路已經沒有明顯痛感了。
正好謝淵的假期也快到頭,兩人陪謝婉雲瘋玩了大半日,又在院子裡下五子棋,誰知還沒玩兩局,卻忽然聽到石榴氣呼呼的聲音。
“那春蘭也太可惡了,這次是被咱們當場抓到,私下裡還不知她那大嘴巴怎麼傳咱們少爺呢,一會兒我非得告訴夫人不可,明明老夫人都說了不準提這事......”
楊春娘似是也氣急了,聲音都有些發顫:“這些愛嚼舌的碎嘴子,竟也敢将主子的事去外頭說,三夫人這是想幹什麼,莫不是覺得咱們四房好欺負不成。”
兩人怒氣沖沖從小徑走過來,似是沒想到安靜的院子裡還坐着三個人,一時間幾雙眼睛都直愣愣地對上了。
能把一向沉穩的楊春娘氣成這樣,尤其聽起來還是關于謝淵的,楊桃已經開始不安了。
可顧忌着謝婉雲在場,幾人都默契地沒有說話。
到了傍晚,謝濂和柳氏回來,楊春娘第一時間就将事情說了。
原來這幾日她們出街,常聽到有人說起謝淵的事,一開始楊春娘還心驚,家裡的事是怎麼傳到外頭去的?
喜鵲街上不僅住了謝家人,還有城中的十幾戶大戶,甚至連縣丞主簿家也在此處,平時外出采買的下人也會湊在一處說說小話。
石榴看着呆呆的,又長了張老實的臉,沒人防她,她也因此混進了不少窩點去湊熱鬧,四房知道的許多八卦都是她聽回來的。
楊春娘一聽到那些婆子和小丫鬟說起謝淵,她忍着怒火跟石榴上街蹲了幾日,總算被她們逮到了源頭,誰知竟是三房的春蘭。
“那丫鬟不僅說少爺打了四少爺,還将少爺小時候的事都傳出去了,話說得難聽得很!”楊春娘對謝濂柳氏憤憤道。
她忍着胸口的怒氣将春蘭的話重述了一遍,謝濂和柳氏臉色沉得吓人,聽完将桌子一錘,兩人便氣沖沖找到主宅去了。
謝淵臉色平靜,幽暗的眼眸半垂,不知在想什麼。
楊桃心裡越發焦躁,眼看着謝濂和柳氏去了兩三個時辰也沒回來,謝淵房裡熄了燈,楊桃才發覺已到了他平時休息的時辰了。
他怎麼就不着急呢?
也不罵她在外面惹麻煩,亂闖禍。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早知道她就将事情都嚷嚷出去,現如今也不會被愧疚折磨了。
楊桃靜靜坐在床沿,她感覺自己現在腦子亂成一團,急需一個傾述對象梳理,否則她會把自己繞死。
于是等楊春娘終于梳洗好回房,楊桃便将這事告訴了她。
楊春娘從開始的驚訝到後怕,又不解:“你......你為何要去山裡賣餅?可是錢不夠花?我這兒還有不少呢,你怎麼不跟我說......”
楊春娘如今得的賞錢也不少,她幾乎每隔一陣就會給楊桃塞上一把,怕她在外邊沒有錢花。
楊桃苦着臉道:“我......我想多賺錢,以後和媽媽一起離開這兒。”
随着她話音落下,屋外忽然遠遠傳來轟隆的雷聲。
楊春娘借着微弱燭光看着楊桃那張還帶着稚氣的臉,突然就想起自己當初撿到她時,瘦瘦小小的模樣都擔心養不活她,如今都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她紅着眼眶将人摟進懷裡,欣慰楊桃的懂事,又心疼她小小年紀便要操心這些。
兩人湊在一處,楊桃說起這些年她在外面做小生意的事,都無心去注意屋外的變化。
濃稠的墨色被閃電撕開一角,雷鳴和狂風漸漸裹挾着雨粒狠狠砸了下來。
屋内的昏黃燭光從門縫漏出了一縷,為外面的喧嚣雨夜增了一絲溫暖。
謝淵此刻卻覺得自己如墜冰窖,大腦一片空白。
四周的冷意密不透風将他死死困住,連喘息都變得艱難。
他攥緊了手裡的桃木劍,掌心傳來的痛感讓他麻木的大腦有了一絲知覺。
屋内的談話還在繼續,謝淵卻不敢再聽下去,他隻能挪着重如千斤的步子,在雨夜裡狼狽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