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人帶了金銀去東源山招攬,本想将那書院的先生挖過來,誰知陳柏石硬氣得很,将人大罵一通後直接趕走了。
崔卯怒極反笑,又聽人回來說那書院建得倒氣派,想想家中如今老的小的,地方也有些擠了,不如将家塾遷到那書院去,騰了地方,也省得吵鬧。
他起了吞并書院的心思,派了幕僚前去遊說,能用錢解決的事,崔卯向來不會留人話柄。
可那書院山長的牛脾氣又犟又臭,幕僚好話說盡,威逼利誘,幾番折騰下來也不見他們松口,也不知到底是真不怕死,還是真有後台。
崔卯聽了幕僚的回話也有些遲疑,他雖貪财,但可不是那些沒腦子的。如今朝中局勢變化莫測,家裡都在夾着尾巴做人,他可不想惹上什麼麻煩,可他卻想不出附近有什麼陳家。
“大人,據說這兩人是從外邊來的,不是咱們這兒的人。”幕僚弓着腰,略思忖後又向天指了指手道:“莫不是那個陳家......”
崔卯語調中混着難以置信的荒唐:“你這話說出來也不怕人笑掉大牙,陳家的人到這裡來做什麼?”
幕僚向來謹慎,早年遊曆四方,頗有些見識。雖然那人不修邊幅,可通身的氣派卻不是尋常人家出來的。
他下山後越想越覺得不對,那人高馬大,身手不凡的院衛,很像世家大族家中養的私兵。再聯想到二人的姓氏,幕僚趕緊将自己所知的陳姓全都想了一遍。
隻是近的沒想出來,倒是思緒飄得越遠心中越忐忑,但同時又對自己的懷疑感到荒謬。
“年代久遠,大人忘了也正常。不過以前在京裡時,小人曾聽說過陳家有位公子,雖才情出衆,但性情古怪,并不做官,而是喜歡常年在外遊曆。雖近年來已少有人能見到他,可早年他與太傅大人為國子監同窗,還有過‘文曲雙魁’的美名。若是這位,一次教出來兩個秀才,确實有可能。”
崔卯還是不解:“這人大老遠跑來,就為了過把先生的瘾?”
他細想了下,心中驟然一驚:“别是陳家那頭要有什麼動作吧......要不要跟家裡說一聲?”
本朝建立時,為削弱世家手中權利,太祖皇帝取消了科舉的門第限制。可他們又豈甘心将手中權利分割出去,不過那時礙于太祖皇帝的雷霆手段,衆人明面上都不敢吭聲。
随着太祖皇帝逝去,正值青年的新皇繼位,然而他卻在壯志雄心時突然病逝,隻留下一個年幼的皇子。此後幼帝便隻能由宰相陳仁甫,樞密史兼太子太傅孫鶴林等執政大臣,還有太後與其他皇室宗親,一同輔佐幼主。
多年過去,曾經的幼帝也已經親政。陳氏不僅有輔佐之功,更是簪纓世族,枝葉碩茂,他們子弟遍布官場,任誰提起陳氏一族都有幾分忌憚。
也正因為如此,世家如今以陳氏一族為首,在這十幾年中僥幸得到喘息,如今私下已達成了以維護世家利益的默契,對科考的人數錄取占比嚴格把控,無權無勢的寒門想要走到權力中心,簡直難如登天。
可自皇帝親政後,樞密使孫鶴林突然跟世家們打起了擂台,不僅着手清理了一批朝臣,更是由此來加大了對寒門學子的扶持。近幾年朝中出現了不少新面孔,衆人哪裡不知這是陛下的意思,可有陳家穩坐高堂,大家表面上附和,私下裡怎麼做還是照舊。
陳家的人若突然出現在這裡辦什麼書院,崔卯不禁擔心起朝中局勢,莫不是陳氏也開始向陛下低頭了?
幕僚也想過這一可能,不過很快被他否決,如今黨派之争已起,絕不可能這樣輕易便有了結果。
“大人不必驚慌,小人聽說過這位的事迹,他最是狂傲不羁的性子,時常想一出是一出,讓陳家十分頭疼。說不定這回他又惹了什麼麻煩,才來這兒躲着,不然身邊怎會隻帶了個護衛?再者,他這幾年收學生極為苛刻,并沒有廣收門徒的迹象,想必此行又是心血來潮。小人這些日子多有冒犯,也不見他們自報家門,想必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身份。雖然如此,咱們還是少去招惹,這位據說很得陳家看重,否則他一句話放出去,家裡在朝中可就不好過了。”
話到最後,崔卯已對幕僚的猜測信了九分,他能安安穩穩地過了這麼多年好日子,就是因為識時務,知道什麼人不能招惹。
不過崔卯雖然放棄謀取東源書院,可他家塾這堆麻煩還沒解決。好在他不缺錢,又深知文人傲骨再怎麼硬,這世上大部分人都不會跟錢過不去,找幾個老師還是容易的。
而且幕僚深知,東源書院若真是陳家那位開的,就更不用擔心家裡生源流失了,那人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主。
事情雖然算是有了解決的辦法,可花了一大筆錢的崔卯心裡不舒服,又把目光投向了城中的富戶。他把這回的事都算在了謝家頭上,于是隔日晚,縣令家的請帖便送到了謝集英手裡。
此為後話,而謝淵和楊桃二人當日撞見陳力與人發生争執後,又從李小果口中得知縣令竟有意将他的家塾遷到書院來,不知後續走向的楊桃聽完反應最大,臉都氣得通紅。
她緊握雙拳咬牙切齒,也不管什麼以下犯上将人大罵了一通,一副若此事成真,她就要跟他們拼了的模樣。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身為一縣父母官,竟這樣無恥,往日竟是咱們錯看了他!”
楊桃雖然沒見過縣令,可也從百姓口中聽過他名聲還不錯。雖然不是那種為民鞠躬盡瘁,無比清正廉潔的絕世好官,但該做的他都會做,也從不折騰底層小民。
這與他如今威逼利誘,試圖強占書院的形象完全不符。而且楊桃好不容易出來了,她賺錢的大計又可以開始了,要是書院變了樣,那她以後還怎麼賺錢?
斷人财路如殺人父母,楊桃又怒又慌,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
謝淵在旁邊默不作聲,等她發洩一通後,給人倒了杯溫水安撫幾句,才開始向陳柏石詢問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