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緊接着卻聽到了謝淵差點讓他驚得摔了手中茶盞的話。
“什麼?”
“你不去?”謝集英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謝淵一臉平靜:“先生這段時日特地請了他的同窗來給我們授課,如今每日課業繁忙,實在無法前去赴宴,有大哥做解釋,且縣令大人一向寬宏大量,想必不會與我這等無名小輩計較。”
與謝濂的喜悅相反,謝淵并不覺得這是什麼榮幸之事,先前書院多次被威脅,讓他下意識便覺得這是場鴻門宴也說不定。
而且他并不想去聽外人議論自己與謝集英的關系,左右他誰也不認識,找了借口推脫也不會有人在意。
謝濂向來不會勉強謝淵去做他不願做的事情,聽到此話也隻是愁眉苦臉地想,他們家要是推了縣令大人的帖子,是不是有點太不識擡舉了?
若日後他們記上阿淵一筆,借此為難他怎麼辦?
謝濂還在愁眉苦臉地猶豫要不要裝病拒絕,謝集英卻一言不發,将正廳伺候的下人都轟出去後關上了門。
謝濂看着他的舉動一頭霧水,卻聽他對謝淵沉聲道:“你如今年紀還小,我可以理解你的傲氣,可是阿淵,若你覺得自己隻需埋頭苦幹就能得償所願,未免太天真了。”
謝集英忽輕笑一聲:“你可知外面多少學子求不來這帖子?謝家付出了多少心血為你鋪路,你現在卻告訴我要自斷前程?”
謝淵敏銳地覺察到了一絲異常:“為我鋪路?我上學讀書赴考皆是自己努力,何來你們為我鋪路一說?”
謝集英一頓,看了眼旁邊同樣一臉不解的謝濂,最終還是如實道:“當年将你過繼一事本不合律法,若你非要标新立異,從而被官府盯上,日後科考他們隻需在戶籍一事上做文章,便讓你動彈不得。家裡為了擺平這事已花了大筆銀子,如今不過要你去赴宴,難道這你也做不到嗎?”
“什麼?”謝濂聞言驚呼道:“母親當年不是說了,這事雖不合律法,可若族裡認了數,橫情度法也不該絕對,怎麼還能拿出來追究?若要翻舊賬,他們受賄也跑不了啊!”
謝集英卻看着謝淵一字一句道:“那又如何?這對他們不過是小事,可對我們來說卻是天大的事!在太康縣中,崔縣令若要決定你日後的命運,便不會給你選擇的機會!”
謝淵自然知道縣令不是什麼善茬,聽謝集英說起這其中的陋規,而他們竟也早就接受了現實的模樣,謝淵也不覺得驚訝,甚至還有種果然如此的了然。
可笑的是他們當初這樣膽大妄為,是認定了他再無翻身的可能吧?
可也多虧了他們自以為是,讓自己過繼給四房,反而因禍得福。
原本他已經習慣和謝家互相遺忘,如今卻因為這些陳年舊事再次牽扯不清,這讓謝淵十分不悅。
他臉上神情冷得像是冬夜凍裂的湖面,看向謝集英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們到底是父子,五官輪廓皆能找出相似之處,可這卻讓謝淵生出一股厭惡,他深吸了口氣,強忍着讓自己冷靜下來。
謝濂已擔心極了,他拉拉謝淵的衣袖小聲道:“阿淵,不然咱們還是去一趟,你若不喜歡應酬,少說話就是了,反正萬事有你…大哥頂着,不用害怕。”
謝集英眉頭緊皺,他平時最看不上謝濂這幅膽小怕事的模樣,可此時謝淵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更讓他感到頭疼。
謝淵見謝濂急得一臉汗,忙安慰道:“父親别急,我并不是害怕,隻是想先問過先生再決定。”
既然自己還有這樣的把柄拿在他們手中,謝淵不會賭這一時意氣,從而礙了自己日後要走的路。
可謝淵更不想讓謝集英覺得自己是被他幾句話吓到,免得他再生錯覺,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可以任由他擺布的無知小兒。
謝集英見謝淵聽他提起當初過繼之事,神情并無波瀾,心中失落的同時卻又松了口氣,他就怕謝淵還在埋怨自己所以才賭氣不去。
思及此,謝集英想起自己承諾謝淵會查明當初發生在他身上的事,然而如今卻進度緩慢,他面上浮起愧疚道:“你别擔心,這不過是場普通的宴,并沒有什麼特别,家裡是不會讓這些事情耽誤你讀書的。就當去散散心,也多交幾個朋友,你去與先生告假,若他不同意便來告訴我,我親去解釋清楚。”
謝集英當初在東源書院吃了半個月的閉門羹,已深刻了解到那位山長的古怪,可他将謝淵教得這樣出色,謝集英心中是感激的。
而謝濂向來對陳柏石尊敬有加,聞言也忙不疊地點頭:“是要與先生好好說說,可不要讓先生覺得你讀書不上心才是!”
不管怎麼樣,如今謝淵讀書才是正經事,什麼宴不宴的都是其次。
好先生可遇不可求,謝濂可不想兒子被先生厭棄。
對謝濂的囑咐謝淵自然溫聲應下,可第二日得知柳東林并沒有受邀在列,謝淵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常,決定還是先由自己去探探虛實,看看這鴻門宴到底要做什麼,再與書院幾人商讨對策。
這樣目的不明的場合,謝淵不想讓楊桃靠近。
于是赴宴當日,他一早将楊桃送到書院後,又用自己今日要去主宅見鄉下趕來的族老的借口告假,便與謝集英一同前往了縣衙。
自從惹了謝集遠的禍事後,楊桃從不靠近謝家其它人,更别說去主宅。
于是對謝淵不帶自己去的事她也沒想太多,樂呵呵地跟人揮手告别後,她扭頭就鑽進後院去做點心了,對謝淵在宴席上的波折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