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望着這位洛捕快的背影,面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等夜色正濃之時,陸小鳳帶着洛馬以及一衆捕頭照常去了極樂樓停放棺材的墳地。
他先假裝自己進了棺材昏迷過去,在半路卻突然跳出來制住了擡棺材的昆侖奴,之後由他們指引順利找到極樂樓的入口。
洛馬一行捕快很快跟着記号趕到:
“怪不得我們昨天繞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原來入口在這山縫裡頭。”
陸小鳳看了這明知故問的人一眼,神色頗有些古怪:“我們快走吧,省的到時候主謀跑了。”
洛馬面上一僵連聲答應:“好好好,這就走。”
他們一路長驅直入,這聲色犬馬烏煙瘴氣的場所頓時炸開了鍋。
洛馬不得不留下一部分捕快看管這些銷金客們,陸小鳳則根據前幾天摸清的建築結構一路直搗黃龍,把看起來驚恐異常的極樂樓樓主和一衆打手們堵在了最裡面。
“好呀!你等狗賊竟在此處!”
洛馬跳得最兇,二話不說就拔刀沖了上去,他身後的一衆捕快也立馬跟上。
轉瞬間官府捕快就和極樂樓打手互相打成了一團,場面亂成了一鍋粥。
然而,
“等等!”陸小鳳立馬察覺出不對。
不管是洛馬還是他的手下,全都下了死手、根本沒留擒拿的餘地!
果真是殺人滅口,狠絕非常!
陸小鳳皺起眉頭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已微微擡起,似乎就要動手。
所有人都知道,陸小鳳除了惹麻煩的本事,還鼎鼎大名的就是那手靈犀一指。
“快别讓他出手!”洛馬大喝一聲,四周差役已沖上前去,把他身周圍了個水洩不通。
誰知,
陸小鳳卻将手一直擡到了唇邊,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雙手作喇叭狀、大喊出聲:
“葉——染——!你再不出來,證人都快死光了——!!!”
官府衆:=-=!
洛馬頓了一秒,哈哈大笑:“陸大俠喊那個失蹤的人作甚?”
他手起刀落,眼看手中刀鋒已經逼近極樂樓樓主的脖頸。
隻要這人一死,罪名還不是任由他來編排?
然而就像是讀到了他的心思一般,空中兀地傳來一道清朗的笑聲:
“洛捕頭好算計!”
哪怕在到處都是兵戈交擊嘈雜無比的房間裡,這聲音卻像是帶着非凡的魔力,清清楚楚地傳入了每個人耳中。
還沒等洛馬有所反應,一個黑影如鶴般倏忽落下。
隻見銀芒一閃,葉染那柄仿若公子雅器的折扇就輕輕巧巧地向下一壓。
随着正紅色的流蘇墜落,
霎那間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從洛馬握着的刀背上傳來——,
“啊!”
洛馬慘叫一聲,掙紮幾下,手中都已經落在極樂樓樓主脖頸間的寬面長刀卻絲毫無法寸進。
這下洛馬徹底駭破了膽,他一屁股癱坐在地,驚恐對上了來人的眼睛,正看見那人依舊一副淡笑的模樣,隻是眸光深邃駭人。
之後,
連掙紮都不用、或許應該說都來不及,洛馬以及一衆捕快就被陸小鳳與葉染兩人繳了械。
一大群人最後被兩人一排排綁住碼好給丢在了地上,竟是連半點浪花都翻不出來。
而被丢在牆根兒的洛馬到這時還是沒有想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突然暴露。
“你們可知道你們在做什麼?我可是官府查案的捕頭!”
就在他旁邊綁着的極樂樓樓主聞言啐了一口,惡狠狠道:
“洛馬!老子他媽的在這裡辛苦給你撈錢,你倒好!過河拆橋殺人滅口?!”
“我呸——想把自己摘幹淨?!門兒都沒有!”
葉染自然沒興趣看他們在這裡狗咬狗。
他偏過頭對着某位正摸着自己那兩撇小胡子的同伴笑:
“好呀!你竟是還在那兒看熱鬧。還枉費我一個下午跑了幾個來回,才把事情安排妥帖、你卻是在那兒睡大覺!”
葉染此時仍是一身玄色短打,發絲高束、正露出雙眸灼灼閃亮。
這時配上他自身溫雅的氣韻,倒不像是埋怨,更像是相熟的友人面前讨巧賣乖了。
陸小鳳噗嗤一笑:“這你可不能冤枉我。這不是多虧我把衙門裡這批有問題的捕快們都引了出來,花滿樓他們才能順利帶人圍剿雲間寺呀!”
“對了,他們那邊情況怎麼樣?”他問。
葉染算了算時間,便點頭道:“你就放心吧,我叫司空摘星幫你把朱停給偷了出來,他們今晚一塊兒去的雲間寺。”
陸小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問:“葉染你怕不是昨天就在布局了吧?”
男人的眼神如嬰兒一般坦亮清澈。
葉染一愣,剛想解釋、卻聽陸小鳳笑罵出聲:“也就是碰到我陸小鳳,否則哪有人這麼跟你心有靈犀的?!”
葉染便笑了,忙拱手讨饒:“是是是、讓咱家小鳳凰擔心了。”
這時,
便見司空摘星皮猴一般地向這邊蹿來,邊飛邊喊:
“嘿,你們也搞定啦?”
他一個跟頭從外面房梁上翻下來,
“看來那我們那兒還要比你們快些哩。錢老大落網、朱停他師兄什麼的也都救出來了!”
“不過幸好是有朱停在,否則我可能要被機關困住變成一隻死猴子了!”他嘟囔着。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花滿樓與另一個捕頭蔣龍就帶着人趕了過來。
至此,這個深藏于山中的銷金窟、私仿假銀票的大作坊終于徹底被搗毀了幹淨。
**
事後,案件交由另一位捕頭蔣龍處理,朱停老闆和他的師兄嶽青則要一道上京陳情作證。
假銀票一案至此總算告一段落,
葉染提議、陸小鳳牽頭,幾人這便訂了城裡最好的酒樓小聚。
此時酒樓木制的雕花窗大開着。
憑欄遠眺,窗外群山青翠,連綿不盡;不時有猿鳥嘯起,天空煙雲濃淡适宜。
江湖浪子們舉杯暢飲,透亮的瓊漿順着壺嘴劃出一道美好的弧線。
美酒佳肴很快消耗一空,暢飲抒懷卻沒減弱半分。
葉染此刻心情正好。
他抿一口酒,微微一笑:
“朋友聽我一段戲可好?”
話落,聲起:
“這才是人生難預料,不想團圓在今朝。
回首繁華如夢渺,殘生一線付驚濤……”(注1)
女聲咿呀婉轉——唱的是悲歡離合,重逢之喜,坎坷之苦,生活之艱。每一個音節流轉,都像是有着萬般纏綿悠長。
衆人驚異詢問,隻聽玄衣男子淺笑。
“小技耳,休要再提。”
出口,又是男聲清朗疏闊。
幾人對視一眼,還是司空摘星忍不住跳起來叫道:“好呀!那聒噪的小二哥竟是你!”
葉染但笑不語,兩人頓時鬧做一團。
但這之後幾人剛要再喝第二輪時,葉染卻率先放下了酒杯。
“之後就恕我以茶代酒,不能陪你們喝盡興了。”
他拿起茶壺,緩緩地給自己倒了杯茶,面上卻沒有絲毫醉意。
幾人本就是江湖人,哪怕是芊芊公子模樣的花滿樓酒量都并不淺,這下倒是有些奇怪。
“怎麼?葉染,你這也呔不夠意思了吧。”
司空摘星唯恐天下不亂地端了酒壺就要去勸酒。
葉染卻笑着搖了搖頭:“也怪我沒說清楚,其實像我們這種靠嗓子吃飯的,本是最忌煙酒。隻是……今日開懷,不免就貪杯了些。”
他彎了彎眼睛,笑得有恃無恐。
“哎呀,司空摘星你就别為難他了。”
陸小鳳摸了摸他那兩撇小胡子,狀似幫葉染開脫一句,話鋒卻是一轉:“不過……葉染啊,看你扮小二哥的時候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啊!不如現在再來一段兒?”
葉染頓時瞪大眼睛看去、盯着陸大俠這張孩子氣的臉,
“陸小鳳,有沒有人說過你是這世上最可愛的一個混蛋?”
陸小鳳:?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愛,這詞着實是妙極、妙極!”
司空摘星憋不住笑了起來,指着陸小鳳半天沒能停下來。
花滿樓也抿了抿唇,嘴角忍不住向上揚起。
陸小鳳又往嘴裡灌了一大口酒,瞪了一眼司空摘星道:
“笑什麼笑,你這皮猴兒,自己的易容術都被比了下去還笑!”
……
此時,
樓外層巒疊翠、山波浩渺;
樓内歲月悠長,今朝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