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現在告訴我，”她在沉寂中蓦然擡眼，冷聲說，“等着。”

“我自己過去拿。”

—

次日，柏黎市。

夜晚七點，天空漆黑一片，星月降臨，街道車水馬龍，人潮如織。

譯術館。

段舒雅加了快半小時的班，拿出手機，三小時前發去的消息到現在還沒有被人回複。

落寞歎氣，她收拾好東西，關閉電腦，熄燈。

出來鎖門的時候，外面仍有遊客路過，三三兩兩，倒也不算太過寂寞。

肩帶滑落，手也跟着一滑，她剛要扶，有力度先一步自下托起包，包沒掉，她詫異着驚喜回頭。

一頭白發的姑娘逆光站着，鼻子梁上架着副透明框的眼鏡，見她愣住，多餘的手指伸出挂了下她鼻子，問，“怎麼了，被我吓到了？”

段舒雅回過神來，笑道，“是你啊，聞人。”

聞人辛夷幫她把包拿着，看着她鎖門，解釋道，

“我剛下班，本來想逛逛後街，想起你下午說今晚可能會加班，就碰碰運氣，過來了。”

“沒想到今天運氣不錯。”

段舒雅鎖好門，重新拿回包，了然點點頭，遲疑兩秒又漏出點抱歉的表情，“可惜今晚我要先回去，還有點事，不能陪你一起逛了。”

聞人辛夷歎氣，無奈笑道，“好吧，是有點遺憾，那就改天——”

“阿雅。”

尚未說完的話，中途被一聲響亮的聲音打斷，聞人辛夷下意識往聲源處看，路燈下，站着一個半熟不生的人，目光實在說不上友善。

段舒雅自然立刻辨認出來這是誰的聲音，當下回頭時，腦子裡一閃而過毫無修飾的謊言和遲遲未回的消息。

但在眼神鎖定來人時，還是有點出乎預料，眼睛緩緩睜大。

隻見蘇芷怡改頭換面似的，頭發全部拉直，利落垂在肩側。

新修的齊劉海搭在前額，往下眼神銳利，還帶着點段舒雅從來沒見過的冷漠。

她直覺蘇芷怡這兩天一定有事發生，不隻是出差這麼簡單。

所以在三人對峙的第五秒率先打破僵局，對聞人辛夷點頭告别，緩緩走向路燈。

蘇芷怡見她過來，嘴角下意識勾了勾，但明顯不是很自然，有點牽強而不自知。

段舒雅看在眼裡，神色沒有變化，照舊拿出一副溫和的口吻，還像幾天前她沒走時一樣，關心道，

“不是說好下午回來的嗎，怎麼這麼晚，吃飯了沒？”

蘇芷怡想要看她，但目光接觸的一瞬間，又下意識閃躲，聞人辛夷還在不遠處，沒走，抱着雙臂，視線若有若無地打量着她們。

蘇芷怡牽過段舒雅的手，也沒再打招呼，徑直拉人上車。

車門關上，一下隔絕喧雜人音，世界安靜地仿佛隻剩她們兩個人。

段舒雅坐在副駕駛，忽然主動伸手，摸了一下她的發尾，笑道，“怎麼忽然想起換發型了？看着還怪不習慣的。”

手要碰到額頭劉海時又被躲了一下，她一愣，若無其事收回手，語氣恢複平淡，仿佛再日常不過，

“先回家吧，很餓唉，回去做排骨面吃，好不好？”

“……”

空氣靜默一瞬，蘇芷怡終于開口。

“聞人辛夷回校，以後能不能不要見她，阿雅。”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騙我，你分明知道，我最讨厭被人騙。”

對話僵持，兩人目光不相接，各自平視前方。

蘇芷怡吞咽了一下，開口時，喉頭幹澀，艱難醞釀出聲，

“阿雅，我不是故意要騙你，隻是……”

“什麼？”

“我有不能說的秘密。”

“說了會怎麼樣？”

“說了，……你會不要我。”

沒料到是這麼樣一句回答，段舒雅轉頭時，蘇芷怡眼睛已經通紅，仍舊看着車前方，仿佛真的被逼得很委屈，她洩一聲哽音，堅持道，“那也不能騙我。”

又解釋，“最近和聞人來往頻繁，隻是因為她剛剛從老家回來，她去見了外婆，和我聊了一些近況，今晚不是約着見，隻是偶然碰見。”

“……”

“少見可以，但是不可能不見。”

“……”

“首先，她和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我們的關系就和你跟譚煖的關系沒差，其次，”

段舒雅一連串的語句脫口而出，情緒慢慢上來，她胸腔起伏，壓着，繼續開口，

“她在明複文學院做教授，我在譯術館上班，譯術館的團隊運作模式你不是不知道，我和她工作是一定會有交集的，這一點，你能拎清楚嗎？”

蘇芷怡第一次見她這樣，立刻清醒過來，接話，

“我能意識到，我剛剛隻是腦子一抽，我知道，我知道這不可能，”

“但是，”

她面對着段舒雅，眼神卻無處安放，措辭整理半天還是沒說出口，隻是低頭，緊緊攥着段舒雅的手，乞求道，

“阿雅…我的确不是出差，我一開始也不想瞞你，隻是……現在還不合适。”

段舒雅目光落在兩人交纏的手上，掌心裡，蘇芷怡十指冰涼。

耳邊，她的無措的話還在繼續響。

“能不能再等一等，相信我，我一定會全部告訴你，好不好？”

段舒雅擡眼看她，開口，“你出軌了嗎？”

蘇芷怡一慌，立刻否決，“不是。”

“那就可以。”

她扭過頭，望向窗外，重複到，

“不是這個，就可以。”

……

“能不能先回家，我很餓。”

她收回手，插入衣袋，回頭看她。

“……，好。”

蘇芷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再開口，雙手默默搭上方向盤。

車輛緩緩啟動，駛入車水馬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