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過那麼一場,伏嫽就被關在家裡了,這回梁光君是真動了氣,連阿雉也跟着禁足,算是堵了伏嫽所有外出的路。
雖不能外出,在家裡還是能走動。
東院是伏叔牙和梁光君住的院子,伏嫽時不時叫阿雉過去盯梢,魏琨後面又來過一次,還帶了一個大夫來給伏叔牙看身體。
常年的軍旅生涯,伏叔牙的身上早留下不少傷,陰雨天那些隐在身體裡的傷都會竄出來折磨着他,今年多雨,伏叔牙格外難熬,好在現在貶了官,他也少操心朝堂政務,才能多些空餘休養。
聽阿雉說,魏琨帶來的大夫可不是一般人,而是來自西域的鈴醫,跟随西域的商隊來大楚遊曆,走過了不少地方,這回途徑長安,還被戾帝請進宮,給薄朱瞧病。
伏嫽可不記得薄朱有什麼病,梁獻卓成功登基後,她坐上太後的寶座,手伸的很長,伏嫽管束後宮也要指手畫腳,還企圖左右新朝,與梁獻卓明裡暗裡争過好幾回,最後梁獻卓和她各退一步,梁獻卓提拔薄家人入朝,她退居東宮①不再過問朝政,終日逍遙,可不像有病的樣子。
依伏嫽看,薄朱應是無病呻吟,以此來博得戾帝憐惜寵愛,這樣的招數,她前世在薄曼女身上見慣了,眼睜睜看着梁獻卓一點點偏向薄曼女。
梁獻卓總說薄曼女和她不同,薄曼女不知道權謀鬥争,薄曼女隻是被家中嬌寵長大的女娘,進宮後隻能依靠他,不像她,遊刃有餘的周旋在權貴間,根本不用依靠任何人。
她難道出生下來就會與權貴周旋嗎?
她是家中老幺,自幼體弱多病,她也是受千嬌百寵長大的。
梁獻卓不是不知道,他隻是覺得她沒用了,是時候該廢棄了。
梁獻卓殺伏家人是怕外戚幹政,可他一手提拔了薄家,薄家照樣是外戚,薄朱是不再插手朝政,薄家的那些為官者卻權勢漸大,封侯拜相,照樣能讓他的政令施展不開,大楚亡國的時候,她猜他一定後悔誅滅了伏氏。
聽阿雉說,魏琨足足花了一百金才将鈴醫請來,一百金夠普通百姓生活半年,魏琨算是下血本了。
伏嫽五味陳雜之餘,又覺欣慰,她跟魏琨鬥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魏琨倒沒怪及長輩,那日她也說的明白,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他們隻當是陌路人,這其中自然有她負氣的成分在,但她也沒說錯,她既然打定主意以後的路,便不想再像這次般,被魏琨攪和一通,最好隻作陌路人,誰也别礙着誰。
伏嫽叫阿雉去東院盯梢,當然不是為了盯魏琨,要盯的人是賀都,隻要看到賀都來東院,伏嫽就常往東院湊,鈴醫開了幾副藥,伏嫽自告奮勇給伏叔牙送藥,她老實的呆在家裡,伏叔牙和梁光君也就随她了。
監督伏叔牙喝藥的空隙,伏嫽偷摸聽聽他們說朝局新事,譬如果然如她所料,大司農原昂所提建議戾帝不僅不采納,還想要搜刮郡國的糧款充盈國庫,君臣吵得不可開交,原昂氣的病倒在榻上,伏叔牙很是内疚,畢竟這事是他提起的。
賀都倒沒在這事上多言,與伏叔牙閑話市井奇聞,湊巧說到了渭城,戾帝下定決心要在渭城建陵,已經征調了百姓先去開渠,不想那渠将修好,驟然天降亂石,又将渠道給堵了回去,朝堂上下都在議論紛紛。
伏叔牙喝完了藥,伏嫽就老老實實出來,再老老實實回棠梨苑待着,等待翟妙或者颍陰長公主下次找她。
将過三日,沒等來她想等的人,卻是三姊姊伏昭突然回來,姊夫原嬰陪同在側。
伏昭這時已有六個月的身孕,天又熱,出行很不方便。
梁光君數落她不愛惜身體,但女兒女婿回來也掩不住高興,囑咐廚下趕緊去市廛買上好酒好菜來招待。
伏叔牙也高興,他近來吃藥喝不了酒,正好是休沐日,便把魏琨叫來作陪,一家子坐滿堂,實在其樂融融。
酒過三巡,翁婿間也都彼此推心置腹一陣。
原嬰道,“若非外舅②,阿翁也下不了這個決心,眼下徐州事了,阿翁也無愧于民,昨日阿翁多吃了一碗飯,樂的開懷大笑,身上的病症也輕了。”
伏叔牙愣住,與他大眼瞪小眼,“徐州怎麼事了的?”
“阿翁瞞着陛下,抽調了家中部曲③,快馬加鞭前往臨近徐州的郡國,逐個遞送了支援徐州的文書,”原嬰道。
在座的除原嬰夫婦和魏琨外,都驚了一跳,這可不是小事,欺君之罪,戾帝若追究起來,禍及整個原家。
戾帝要是真瘋起來,說殺誰就殺誰,縱然大司農原昂是支持他登上帝位的人,說不準他就不念舊情了,上一世他可是連颍陰長公主都敢殺。
伏嫽也是佩服原昂,原昂與阿翁雖政見不合,但也是鐵骨铮铮的老臣,支持戾帝做大楚天子,實是先太子被殺後,戾帝是先帝最大的兒子,原昂隻是依照了祖宗禮法。
阿翁常說原昂是個不開化的老酸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