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伏嫽和阿雉才歸家,兩人偷偷摸摸回了棠梨苑,東院那邊沒動靜,便都悄悄放下心。
洗漱過後,主仆兩個坐在小案前,惬意的喝着楊梅汁解暑氣,又把今日從西域鈴醫那裡買來的避毒丸分了一分。
伏家上上下下連奴仆一起統共有十六口人,得留十六顆避毒丸防身,旁支多不在京兆,倒省了些。
其餘的避毒丸要勻給大姊姊和三姊姊,二姊姊一家不在京兆,但大姊姊和三姊姊家中人丁興盛,這剩餘避毒丸沒準還不夠。
伏嫽很是懊悔沒跟西域鈴醫買下避毒丸的藥方,就算不夠,有藥方也能配成,她叮囑阿雉,明早再跑一趟西域鈴醫的住處,務必讓其留下藥方。
阿雉答應下來,瞧夜已經深了,催促着伏嫽快歇下。
伏嫽還有事要做,讓阿雉搬來幾冊沒用過的竹簡,主仆兩人連夜将那治病的藥方刻寫了三份。
忙碌到三更天,才疲倦的躺倒,伏嫽臨睡前想着這一天的事情,魏琨要帶病上值,他在禦前伴駕,極容易将疫病傳給戾帝,到時長安的疫病還沒興起,戾帝先遭一頓折磨。
戾帝當魏琨是卑賤走狗,随意輕賤,卻不知魏琨是頭蟄伏的惡狼,随時會張開獠牙撕扯吞噬掉他的血肉。
伏嫽在心底歎息着,他這條狗命是她救的,就憑這救命之恩他也不能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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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伏嫽破天荒起的很早,和阿雉分頭行動,阿雉去尋西域鈴醫,伏嫽則帶着避毒丸和藥方先去丞相府拜見大姊姊伏姜。
伏嫽進府時,窦豹已經上值去了,伏姜才把孩子們送去上家塾,見她上門,自然高興,茶水點心皆合她的口味,又将人拉到跟前看了一圈,說她又抽條了,約莫不久身上的衣服就不能穿了,正好孩子們也要做衣裳,索性也給她做幾件新的襜褕、袿衣,叫婢女拿來尺子,給她量好尺寸。
這般閑話幾句,伏嫽從她這裡也得了一些消息,這幾日朝裡已有大臣上奏戾帝請立皇後。
立翟妙的呼聲最高,少不了颍陰長公主的推波助瀾,渭城停修陵園一事上,翟妙出了力氣,朝裡幾位當軸也隐隐偏向她,她父親是戾帝在魯國就倚重的中郎将,戾帝有心提拔自己人,趁此立後的檔口,翟家真要雞犬升天了。
與前世沒什麼差别,等翟妙入宮,後宮才算真正拉開了争鬥。
伏姜屏退左右,問伏嫽,“你怎麼和颍陰長公主攪合到一處?往後莫再與她來往了,再叫我知曉你跟着她胡鬧,阿母不揍你,我來揍。”
伏姜的先生是宮中女醫聖手,伏嫽跑宮裡做過什麼事,哪裡能瞞過伏姜,伏姜是長姊,都說長姊如母,雖疼伏嫽,但伏嫽犯錯,也絕不手軟。
伏嫽此刻乖巧的很,如數交代了,隻隐去魏琨得病,聽的伏姜冷汗淋淋。
伏嫽把帶來的避毒丸和藥方拿出來交給她,道,“藥方給了大姊姊就是大姊姊的,與伏家無任何瓜葛。”
她不是不明白藥方的重要性,但伏家如今隻能自保,不敢再強出頭,京兆疫病爆發,能出面救人的豪族,絕不是伏家。
前世窦相國染病身故,疫病過後,窦豹被戾帝打入大獄,窦家一夕間從鼎盛豪族墜落,大姊姊攜兒女倉皇歸家避難。
那時伏嫽人在齊地,幾個月之後才聞得消息,根本無力施救。
這份功勞,隻有到窦家手裡,伏嫽才會安心。
伏嫽正事說完,就與伏姜告辭,又去了趟原家,同伏昭也複述一遍話,才安心離開。
等出了原家,她前往市廛買了上百斤的雄黃、香艾,這些東西她不敢帶回家,轉道去了魏琨的破宅子,原本還以為要等幾個時辰,魏琨才回家,湊巧的是,魏琨竟然騎着馬回來了。
魏琨開了門,幫禦奴把雄黃、香艾都搬進院子,伏嫽暗中觀察他片刻,感慨人年輕真好,一晚上過去,隻是面色差點,能當值能賣力氣,誰會看得出他得病了。
魏琨轉身進房裡。
伏嫽囑咐禦奴去接阿雉,随即也走到屋前,湊裡面看,魏琨四仰八叉的倒在草席上,面如金箔,伏嫽湊近看,他已經昏死過去。
剛剛不是挺能耐,原來是強撐啊。
她撩起他的衣袖,瞧那胳膊上的紅疹還沒消下去,這個時辰他回來應該是吃藥的,眼下撅過去了,靠他自己吃藥是不能了。
阿雉也沒回來,隻能伏嫽自己動手煎藥,這破院子小歸小,五髒俱全,伏嫽在廚下煎好藥端進房,正愁怎麼喂藥,卻見魏琨直闆闆坐了起來。
伏嫽把藥遞給他,他一口喝盡,又閉上眼睡過去,一句話也沒同她說。
伏嫽心想自己不能跟個病人計較,便打算等阿雉來了,就回家。
約有一盞茶,院門被人敲響。
伏嫽當時阿雉他們回來了,忙去開門,結果一開門,門外來的是颍陰長公主的婢女。
那婢女顯然來找魏琨,沒料到她在這裡,兩隻眼滴溜溜想看進去。
伏嫽擋在門口,噙着軟笑,問她來意。
婢女道,“魏郎君好像身體不适,長公主命奴婢來看一眼。”
伏嫽回她,“勞長公主挂念,阿琨兄兄沒有不适的地方,他此刻在更衣,不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