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獻卓眉頭皺起,将攥在手裡的香囊扔給他,“燒了。”
蘇讓見他有不悅之色,不敢再多言,下去銷毀香囊。
梁獻卓閉上眼,心中的憤恨之氣不斷上湧,他與那伏氏女連面都沒見過,竟然也能生出這樣濃烈的妒意,這不過是他設想中,他成了她的丈夫,才會忍不了的嫉恨。
他緩緩躺下,鼻息好似還能嗅到香囊上的蘭香,頭腦昏昏沉沉,他呢喃道,“除了伏氏女,孤不會娶别人,傳話給母親,讓她做好随孤回齊國的打算,今日之恥,三年内,孤定會讨回。”
徐節悄聲退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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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魏琨早早上值,伏嫽去他的破宅子沒尋到人,便想等他休息時再來找他。
不想過了兩日是趙王六歲生辰,戾帝就這一個兒子,再不喜歡,也要給他辦生辰禮,順便借着趙王生辰向地方索要朝貢,朝臣也得晉送賀禮,還勒令所有朝官帶着家眷必須參加這場生辰宴,缺席者,扣掉一整年的俸祿。
伏叔牙備了一份厚禮,攜家中女眷進宮參宴。
戾帝收到大臣們獻上來的賀禮,高興的臉上麻子印都撐開了,難得的當了一回慈父,将趙王抱在懷裡逗樂。
趙王一直被養在生母宮裡,戾帝不喜他們母子,他被生母教導的對戾帝又敬又懼,更何況戾帝滿臉麻子,笑起來甚是猙獰,趙王吓得啼哭不止。
戾帝當場暴怒,要鞭打趙王,群臣都跪地求情。
皇後翟妙也趁機将趙王護在身後,小心哄勸。
伏嫽暗自歎氣,這樣不會讓戾帝熄火,隻會更讓他憤怒。
果然戾帝揚手狠狠扇了皇後兩個耳光,大罵道,“你這賤人竟也當朕是妖魔惡煞!你們怕朕的臉,朕要把你們的臉都變成這樣!”
他說着就要人拿來銀針,命令他們往皇後的臉上紮。
四座一驚,颍陰長公主上前勸攔,戾帝再生氣,也得給颍陰長公主幾分薄面,沒再對翟妙動手,但也厭極她和趙王,帶着怒火離座。
戾帝一離開,這宴席也開不下去,大臣們皆自覺退場。
将出石渠閣,伏叔牙夫婦與親家們走一起,伏嫽則随着幾家女娘一處,都不敢多言。
今日趙王生辰宴,戾帝放了郎官們歸家參宴,魏琨沒有侍從戾帝,原是入座列席,可戾帝發了一通火離去,魏琨也不便在座,先行跟随戾帝離開。
伏嫽随衆人繞過水道,這會兒已上夜,引路的宮婢都提着燈,伏嫽走在後面,就被一個宮婢追上,說是皇後要見她。
伏嫽便随那宮婢進了附近的滄池,那邊有涼亭,翟妙坐在亭子裡納涼,臉上還有未消的巴掌印,趙王唯唯諾諾的站在她身邊。
“女公子難得來宮中,我請你來,是想請你給趙王相一相面。”
伏嫽略有詫異,沒想到她和颍陰長公主不同,竟真信自己會相面。
前世一直到戾帝被廢,除了趙王宮裡也沒再生出其他孩子,當時有傳言,戾帝這些年放縱過度,已經壞了根子,再難有子嗣,趙王是戾帝原配所生,這原配不得寵,連帶着趙王也不受戾帝喜愛,恐怕翟妙想将趙王養在膝下,伏嫽不清楚前世戾帝後宮發生過什麼,隻記得後來趙王發熱燒成了傻子。
“皇後殿下勿怪,臣女相術不精,不敢胡言亂語。”
翟妙揮退左右,讓她直言。
伏嫽跟她沒有仇,也不想卷進宮廷是非中,說道,“趙王面壯肥佼,是福壽之相。”
翟妙苦笑一聲,不再追問,道,“賀先生好酒,我也算他半個弟子,宮中新釀制的葡萄酒味道醇美,賀先生應當喜歡,我不便出宮,勞女公子替我送酒給他。”
宮婢遞上一壺酒。
伏嫽拿好告退。
宮婢領着她走原路,經過附近的果園,那兒是清涼殿所在。
伏天已過,戾帝自甘泉行宮回來以後,便一直住在清涼殿内,遠遠就見薄朱戴着面紗過去,她問宮婢,“我想找魏郎君,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伏嫽與魏琨是未婚夫妻,宮裡誰不知道,那宮婢也樂的賣這個人情,畢竟魏琨是戾帝面前的紅人。
她們剛上了甬道,宮婢領她到清涼殿,送她進去才離開。
頂着魏琨未婚妻的名頭,伏嫽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被帶去魏琨的公廨,這裡和主殿隻有一牆之隔,她進去後,就能聽得見戾帝的痛哭謾罵聲。
“他們不是怕朕的臉,哭什麼?躲什麼?”
随即是薄朱的寬慰,“陛下不要生皇後和趙王的氣,他們隻是一時不适應,待以後看久了,便不會再懼怕陛下。”
戾帝沒有被安慰到,反而哭的更大聲。
伏嫽強忍着笑繼續聽,随後是薄朱哀婉的嗓音,“陛下不要傷心,你看看,妾的臉也毀了。”
顯然是薄朱取下了面紗,戾帝的哭聲戛然而止。
“齊地有一種花草,名叫解憂草,能解毒祛濕,開出來的花猶似滿天星,陛下臉上的印迹就像這解憂花,讓妾覺得可憐可愛,”薄朱柔聲道。
伏嫽都要佩服薄朱的嘴皮子,麻子都被她說成解憂花,怪說戾帝對她如癡如狂,也不全是戾帝喜愛婦人的緣故,她這般會蠱惑人心,就算毀容了,戾帝也隻會和她惺惺相惜。
隔着牆,她雖看不着人,但也猜戾帝此刻一定撲在薄朱的懷裡,嚎啕哭聲響天。
“朕是母妃的解憂花,母妃也是朕的解憂花……”
伏嫽聽的耳朵疼,不免反胃,出公廨去找魏琨,遠遠見他跟着什麼人往果園去,果園此刻黑燈瞎火,最适合埋屍,她心裡忐忑不安,匆匆追上去。
直到茂林深處,伏嫽才看清與魏琨說話的是颍陰長公主的門客,那門客雖是京兆儒生衣着,卻穿了一雙齊地人慣穿的青絲履。
這大概也是梁獻卓派來殺魏琨的刺客,伏嫽匆促出聲道,“他是——”
魏琨已拔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抹了那門客的脖子,扯下那門客腰間的香囊揣袖裡,再摸出把匕首塞門客手裡。
一氣呵成。
敢情不是門客刺殺他,而是他給門客下套,再順手薅了人家的錢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