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這消息時,伏嫽長舒了一口氣,她從此徹底擺脫了梁獻卓,從今往後她隻做一件事。
前世的仇這世報,她要和魏琨綁成一條繩上的螞蚱,攪混這灘發爛發臭的污水,掀翻他梁獻卓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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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去祭拜魏平的這日是陰天,天際陰沉沉的,卻不下雨。
魏平的墳墓在北城郊外,那地方以前很荒蕪,後來長安定都,百姓遷徙過來,把墳茔也遷徙到北城,這裡漸漸多了許多墓地,有名的無名的。
伏嫽也得跟着大人給魏平磕頭,換做上一世十六歲時,她定會不滿,魏平是伏叔牙的部下,怎麼能主君給部下磕頭呢?
這世她磕的很幹脆,心裡帶着虔誠,感念故人。
魏平的墳墓不像其他墳墓長滿了野草,墓碑上連灰塵都不沾,碑前還擺放着新鮮的祭品。
魏琨大概會時常過來打掃。
魏平的出身不好,原是舞陽縣當地豪族家中的馬奴,後來那豪族犯了事,家中财産充公,魏平身為馬奴也成了公家的财物,後被伏叔牙看中,幫他消了賤籍,從此一直跟随伏叔牙南征北戰,甘做其馬前卒,是對伏叔牙最忠心耿耿的部将。
魏平上戰場常打先鋒,身上早已留下累累傷痕,前些年魏平身體越發的不好,伏叔牙也是求了許多大夫給他醫治,還是沒保住,伏叔牙想将其葬在伏家陵園内。
豪族們有自己的陵園,不屑于擠這片墳地。
但魏平死前遺囑是,隻想像普通百姓那般葬入北城郊外。
以前伏嫽不懂,豪族陵園墓地寬大,不比這郊外舒坦,重活一世,伏嫽便理解了魏平。
前半生是馬奴,後半生追随阿翁,他這輩子都是為别人活的。
所以死後,他想作為魏平作為一個普通人入土為安。
伏嫽立在墓邊,放眼遠眺,一眼望不到頭的墳場,荒涼凄厲。
她又看了眼魏琨,魏琨跪在墓前燒紙敬酒,做好兒子應該做的,再起身退到她身旁,與她并肩站立。
清晨這裡沒什麼人,寂靜極了,伏叔牙哽咽着絮叨那些屬于他和魏平的年少往事。
伏嫽的思緒慢慢飛遠,想起了上輩子,這裡也是埋葬伏家的地方。
那是伏嫽第一次出逃,她很清楚被抓回去的後果,可她要出去,她的阿翁、她的族叔族伯們暴屍荒野,沒有人為他們收屍,她已是不孝女,即便是死也要讓他們入土為安。
那日梁獻卓被薄曼女留在宮裡,她趁機逃出宮,直奔北郊。
北郊已不是早幾年百姓的墳地,戾帝當政的那幾年,百姓死的越來越多,這兒已成亂葬崗。
也是陰沉沉的天,夜枭盤旋在空中,發出凄慘的叫聲,北郊有一塊坡地,坡地不遠的地方有棵枯樹,枯樹旁停了一匹孤馬,以及樹下魏琨在挖坑。
伏嫽一步一步走近,一切言語在這時都顯得蒼白,她向魏琨要了一把鐵鍬,學着他刨土,他們刨了十三個淺坑,然後她跟在魏琨的身後,找到了屍首。
屍首有些腐化,已經快辨不出誰是誰,但她還是在當中辨認出了阿翁,阿翁身上穿着戰時盔甲,他沒能馬革裹屍,他死在了帝王的猜忌下。
伏嫽眼睛已經幹澀的哭不出眼淚,魏琨背起阿翁放到坑裡,她來填埋。
雞鳴的第一聲,他們終于安葬了所有族人。
伏嫽眺望着城樓上竄動的火光,宮裡應是發現她跑了,她拒絕了魏琨向她伸來的手,她剛小産,他帶着她隻會累贅。
她仰視着馬背上的男人,有許多年她沒有正眼看過他,黎明前很昏暗,她卻看清了他的樣子,他很疲憊,應是日夜兼程趕來的京兆,他臉上甚至長了胡子,顯得邋遢不堪,他果然總能讓她讨厭。
“你知道我讨厭你麼?明明我才是阿翁的女兒,阿翁卻偏愛你,現在阿翁沒了,你我最好永不相見,我厭惡你,我恨不得死的是你!你滾啊!”
她如願看着魏琨收回手,頭也不回的騎着馬遠去,漫天下起了雨,她在雨中哈哈的笑,他得活着,他要替她替伏家報這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