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雖然這樣客氣，但我到底也不敢怎麼花，我平時有花錢，都是花我自己的錢，姨媽知道了還要怪我，說我跟她分得太清。”

“你這樣就很好，難怪姨媽喜歡你”，俪芸說着打了個哈欠，“吃飽了就有些困了，我可能要接着回去補覺了。”

文雁送别了俪芸，心裡想着，他們是大戶人家過來的，拿千八百塊錢出來不是難事，我雖然也很對姨媽不起，但我隻能想法子少花金家的錢，到底沒辦法拿錢出來補貼金家。隻恨我家這樣微小，财力方面完全比不上金家，又恨我不是個男人，不能出去謀求差事，擁有一份自己的收入。我手裡頭的錢是花一分少一分，都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離開金家的那一天呢。

俪芸回到屋子裡，想跟曉永說這事，見他呼呼大睡，于是鑽到被窩裡，也睡了起來，恍惚間她做了一個夢，她在河邊走，江水正順着低處往高處嘩嘩地流，天空中有數朵烏雲攪在一起，形成詭異的奇景，這些烏雲像跳舞的人一樣在瘋狂旋轉，轉成一個個飛旋的陀螺。

俪芸繼續往前走，心裡非常疑惑，她知道眼前的場景是夢，她疑惑的地方在于她感覺她做過這一場夢。

那是她還在上海住的時候，當時她十四歲，父親放出了要送她回金州的話。

俪芸心裡很害怕，她不想回去，當晚她做了一個很怪異的夢，她夢見雲在天空亂轉，河水在倒流，前面有一棟房子，是她在金州的家，她當時打開了，裡面有個怪女人，身體在草堆裡面，一直喊着我是你娘，她的手能伸出丈把長，她的利爪一直要抓俪芸，小俪芸很害怕，轉頭就跑。

俪芸又到了這棟房子前，她推開門走了進去，這裡還像往常一樣，雜亂的院子中間擁着一棟二層的小樓，一個面容和善的女人從樓上咚咚跑了下來，“阿芸，你回來了，你餓不餓，娘給你煮面吃。”

俪芸哭着醒來了，枕頭漉濕了一片，她起來發現曉永不在，她走到搖籃邊，發現孩子睜大眼睛看着自己，嘴裡吮吸着自己的手指。俪芸抱了起來，把□□怼到小孩嘴裡，讓他吸奶。

曉永這時候開門進來了，俪芸吓得側身一躲，一看是曉永，責怪道：“知道我要喂他，你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

“我走的時候你還在睡，我以為你沒這麼快起呢”，曉永說着看到俪芸眼角濕濕的，坐到俪芸旁邊摸着她的手道，“你怎麼哭了，是因為起來的時候我沒在嗎？”

俪芸笑了笑，“你也是猜得離譜了，我倒不至于那樣依戀你，我隻是想我媽而已。”

“等南城那邊平息了些，我們就回去看你媽。”

“你忘了，我媽不在南城呢，她回金州去了。”

“那你父親還是在南城嗎？”

俪芸點了點頭，曉永說，“我倒有點搞不明白，你父親孤身在南城，你母親又為何要回去呢，難道你父親有了新的姨太太，不肯讓你母親待嗎？”

“你又猜錯了，我父親沒有姨太太，據我所知，他也從來沒有過别的女人，我父親這麼對我母親，是因為我父親和我母親不是因為愛情結合的，他們之間是很隔閡的。”

曉永歎了一口氣，“這又是中國的婚姻制度很不好的地方了，要知道由愛情而結合的婚姻才能有穩固的基礎，才能...”

俪芸打斷道：“别扯那些了，我跟你說個事，我聽說這金家每個月都撥給文雁三百塊錢呢，她一個沒什麼關系的外人姨媽都能給這麼多，看來我們借這筆錢是很有希望的了，隻是不知道媽跟你說借了多少，要是說要幾千塊錢，那是很好答應的，要幾萬嘛，那就要籌謀一下。”

俪芸還沒說完，隻聽見屋外咚的一聲，她吓了一跳，喊道：“誰在外面？”

“是我，小青。”

曉永和俪芸面面相觑，俪芸喊道：“有什麼事，你快進來吧。”

小青提着食盒過來，“雁小姐叫我給你們送一點點心過來。”

俪芸笑道，“你這小鬼頭不聲不響的，吓我一跳，我要在你身上系個鈴铛，讓你走到哪，響到哪。”

“少奶奶，不成的，我這每天都要各房裡走來走去，這鈴铛可就叮叮當當響個沒完了，被人家聽見了要笑話我呢。”

俪芸笑着說，“快把點心拿出來吧，我倒要看看她送了我什麼好吃的。”

小青拿出一碟豬油玫瑰年糕、兩個肉粽和一碟棗糕，“這些都是雁小姐親手做的，小姐說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讓少爺和少奶奶先吃吃看。”

曉永拿起棗糕咬了一口，“這個真好吃，俪芸你嘗嘗。”

俪芸咬了一口，“好松軟，又甜又香，果然是不錯”

小青笑道：“這棗糕好吃是好吃，做起來是真麻煩的了，要先把紅棗去皮去核，蒸得發黑，加上糯米粉和成團。然後将粉團搓成小粒，再捏扁，裡面放上豬油、冰糖、切細的核桃和松子做餡，包好之後，再拿出模具在上面印圖案，最後就是放蒸籠上蒸。火候也要掌握好，這棗糕皮子很薄，一旦蒸過了時餡就會漏出來，小姐覺得不好看，就會全塞到我們肚子裡。”

曉永笑道，“那你們不是可以借此一飽口福了？”

小青笑道：“是這樣，但吃多了也就膩了”

小青看俪芸老是打量自己，疑惑道，“少奶奶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你身上有點香的，這是什麼味道？”

小青臉色發紅，“有嗎？我沒聞到呢。”

俪芸問曉永，“你聞聞她身上是不是香香的？”

曉永說，“是有那麼一股香水的味道，許是你家小姐或是少奶奶噴了香水被你帶過來了。”

俪芸說，“那不可能這麼香的”

“好吧好吧，我是噴了香水，是我家少奶奶的，我在手絹上偷灑了一點，我以為不會被人發現呢”

“我本是無心問一句，沒想到套出你這些話來，我想想，我得要去姨媽面前告發你。”

小青急道，“不要吧少奶奶，隻是一點香水，你就算跟太太說了，太太也不會跟我們計較的，但是我面子上就很不好看了。”

曉永說，“俪芸隻是跟你開個玩笑，你不用緊張。”

俪芸把腰一插，扭身走到旁邊去，“誰說我要開玩笑了？我說話向來是算話的。”

曉永跟小青使使眼色，小青灰溜溜跑出去了，曉永把手搭在俪芸肩上，“好好的，你又在鬧什麼？”

“我鬧什麼？還不是她三番四次偷聽我們講話，我不給她一點眼色看看，她當真以為我們好欺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