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像蔫了的花,兩頰的梨渦幹涸,無精打采。
“走一步看一步吧。”說着,衆少年停在一扇高而闊的門前,門兩側各立五六人,均着褐色短打,隻為首一人衣衫肩頸處多了一塊雞蛋大小的山形刺繡。
虞秀和往衛昭身後縮了縮,隻露出一角鵝黃。
“虞師兄。”口上尊敬,路珣卻連頭都沒低,隻是向門邊帶頭的人颔首緻意,那人低頭回禮,雙手捧着一塊玉牌。“師尊令我在此恭候多時了。”
“有勞。”路珣從他掌心撈過玉牌。
那少年生得清秀高挑,一顆眼珠是灰色的,死氣沉沉,另一隻眼滴溜溜閃爍精光,敗壞了通身氣質,清脆幹淨的聲音也拐了九曲十八彎。
他揮一揮手,兩側弟子上前推開門,讓衆人進去。
衛昭注意到,路珣口中的那位虞師弟,似乎在人群裡尋找着什麼。
阿和伛偻着,幾乎是貼在衛昭身上進門的。
衛昭什麼也沒問,隻是拍拍阿和的肩膀。
房裡什麼都沒有,路珣擡手,手指紛飛,那玉牌淩空飛起,由它向外卷起一陣風,衛昭的頭發随風亂舞,一下下拍打着腦袋。
旋風裡慢慢閃起靈光,越演越熾,将屋内所有人籠罩住。
風刮得衛昭眼睛幹澀,她下意識閉目。
再睜眼,各色靈光燦燦,四下望望,看不到盡頭的流光溢彩,宛若雲霞,細看之下,衛昭這才驚覺那是一件件法器的光芒,直亮到天花闆上去。
一時間隻聽得陣陣吸氣聲,連虞秀和都愣怔半天,還維持着貼在衛昭身上的姿勢。
唯獨江恕之,神色冷淡,不為所動。衛昭忍不住看他一眼。
“這是明山宗三間靈器室之一,所收藏的,均為曆代仙師煉制的上等法器,以及收來的天材地寶。故而,設下層層法陣禁制,又有重重長老弟子輪流把守。”路珣等人們安靜下來後,話鋒一轉,慢條斯理道,“一年後的秘境試煉,名列前茅者,可來這裡任意挑選一件法器。”
輕飄飄一句話,像是水滴進了油鍋,一時間,衆少年都像打了雞血一般,激動得面熱心跳。
“相信大家隻要潛心修煉,都有來這挑選的機會。當然,這是後話了。現在,”路珣打了個響指,“擡頭看。”
路珣邊說,邊拿出一大塊綢布,在地上鋪開,波光粼粼,像一汪湖水。
“問心鏡!莫非這就是問心鏡!”
怪道室内亮如白晝,頭頂上,一面鏡子,綿亘蓋住了整個頂部,散發出瑩瑩藍光。
“像資質檢測那樣,把靈力輸入到問心鏡裡。”路珣如是說。
如她所言,衛昭輸入靈氣。
下一秒,一幅圖景朝她網過來。
圖中一人左手提劍,右手牽馬。
景象模模糊糊,直覺告訴衛昭,那是她自己。馬上側坐着一人,後方還跟着三五人。
他們走走停停,似乎在……浪迹天涯?
不知所謂,景色緩緩褪去,衛昭眨眨眼,又看見一屋法器。路珣正半卷起綢布,上面已然印了字,一道細細的光如流水般,從問心鏡淌到綢布上,此時将将流盡。
“玉牌上已經刻上你們各自的對應的分組與弟子居了,若有異議,現在便來找我調換。若沒有,現在便可出去,帶路靈獸已在外面等候,帶你們回弟子居歇息,抑或到處轉轉。”
“另外,明日辰時六刻,需到講武堂集合。”
說着,那地上多出一個圓形法陣。
“昭姐姐,我們走嗎?”
江恕之也聳肩,邁進法陣。
“劍修,甲區零柒。”衛昭摸出玉牌,“阿和,你在哪兒?”
“我在乙區。”
“好沒有道理,它讓我練大刀!我扛得起來嗎!根本就不靈!”剛出法陣,虞秀和就湊在衛昭肩側,開始說問心鏡的壞話。
“喲,這不是本家小幺!看看,咱們這位大小姐,小胳膊細腿的,能舞得動刀?”那道九曲十八彎的聲音響了起來,那位“虞師弟”依在門上,拿着劍一抽一插,嚓嚓作響,充滿惡意地看向虞秀和。
他身後的人也奉承地大笑起來。
“昭姐姐,我們走,不理他。”阿和臉色微微漲紅,扭過頭就要加快步伐拉衛昭走。
“我說,打個賭吧,”虞秀和不搭理他,那人也不生氣,“虞秀和,你在外門都待不滿一年的,還是老老實實回家繡花吧。”
“不服氣?那我們打一架分高低?”
衛昭秀眉緊擰,她能感覺到,一旁的虞秀和在微微發抖。
“現在這年月,真是什麼東西都能出來蹦跶了。自己三寸丁,于是看别人都一樣矮進土裡。”江恕之陡然開口,打散了那人臉上的快活。
“大膽!你——”
“你什麼你,明山宗入口石頭上的宗訓友、仁、慈,你占了哪一點?還在這好為人師狺狺狂吠,明山宗的招牌都被你抹黑了。”
“豈有此理,我——”
江恕之把玩着一塊石頭,在他面前亮了亮:“再叫,我就把留影石扔宗門口,天天放着,幫你在長老宗主面前露個臉。”
露什麼臉,露屁股還差不多。
江恕之笑着,牙齒白森森,那人氣勢矮下去,攥緊劍柄,恨恨盯着他們。
衛昭又回頭剜他一眼,這人對上衛昭眼神,吓得連退好幾步,又惡狠狠對着衛昭的後腦勺“呸”了一口。
沒走出幾步,“吱-吱吱——”一隻圓滾滾的白兔子圍上來,吐出一本帛書,又用嘴扯住虞秀和的裙角,要帶路的樣子。
另一隻灰兔湊在江恕之腿邊,圓溜溜的眼裡帶幾分賊意。
衛昭撿起來那帛書,抖了抖。
是張地圖。
“江公子,你們沒必要為我出頭的,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會暗地裡給你們使絆子的。”虞秀和眉宇間一抹郁色,長長歎了口氣。
“早得罪晚得罪,并沒有分别。我這脾氣,看不慣他,總會跟他打起來的。”江恕之哼笑道,折下一片柳葉,用指尖撚了撚,不甚在意的樣子。
“小兔子,”江恕之看出虞秀和的欲語又止,半蹲着一下下捋灰兔子的毛,“帶我去甲區零玖弟子房。”
那兔子跑出去幾步就回頭看看江恕之有沒有跟上,脖子甩得像陀螺。
“昭姐姐,其實我——”見江恕之的身影走遠,虞秀和剛吐出幾個字,就被衛昭打斷。
“阿和,不用勉強自己。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衛昭拍了下虞秀和的肩膀,“想不想下山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