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啊!”
衛昭低聲喊江恕之。
他不應聲,高大的身軀蜷在木床上,臉色煞白,眼皮下的眼珠翻滾。
衛昭使勁拍江恕之肩膀,摸得一手冷汗。
“這人怎麼身上也這麼涼。”
念頭一閃而過,江恕之突然睜開眼睛,半個身子探出床邊,歪頭擰眉看她:“你——”
“噓,有動靜,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衛昭拽着江恕之的衣領把他提起來,一指洞口,藤蔓掩映,晨光影影綽綽地晃動。
“嘶……吼!”
兩隻狼形魔族撲進來,扯斷藤蔓,陽光直射進來,衛昭擋了下眼睛。
那魔族卻并不急着攻擊他二人,而是打轉低吼,往洞内逼近。
“賊畜生!你逃到哪兒去都沒用!”
伴随厲呵,三道身影閃進洞口。
為首者有些面熟,衛昭一時記不起來。
那人一見江恕之,一顆眼睛立時暗下來,另一隻眼球閃着死光。
三方僵持,氣氛黏着而奇怪。
“你是不是得罪過他們?”
衛昭偷摸向江恕之嘀咕。
“那個姓虞的。”江恕之理順衣襟,彎唇笑着提示。
冤家路窄。
衛昭和那人眼裡都明明白白寫着這四個字。
虞圖南不緊不慢上前,劍光閃動間,魔族倒地,空中應聲濺過兩道血。
“師妹,若我沒有記錯,這地方是檀家先人所設罷。怎麼無端叫些阿貓阿狗給占去了。”
魔族的血自他劍尖淌下,淅瀝滴在地上,他向同行女子求證,眼睛死盯住衛昭兩人。
“這位師兄,我二人隻是借住一晚,并無奪人之美的意思。”
“想來大名鼎鼎的檀家先人,也不是小氣之輩罷。”衛昭還沒說完,江恕之拖着慢悠悠的調子開口了,小氣二字念得格外重。
衛昭的眼神像冷箭,嗖嗖往江恕之那飛,他卻有意無意的看不見。
“是嗎?”虞圖南冷哼,正欲提劍,一道嬌俏響亮的聲音打破了膠着局面。
“虞師兄,這山洞若真姓檀,怎麼不問我就動手了!”
一男一女先後緩步入内,後方少女擡着下巴,氣勢洶洶。
是檀明杏那個小姑娘。
聽出轉機,衛昭忙開口道:“對對,就像江公子說的,檀家人絕非小氣計較之人,最是無私了。”
明明是吹捧阿谀之言,衛昭卻眉目清亮,一派坦然。
“哼,算你有眼光。”檀明杏似乎有些别扭,明明很是受用,卻不看衛昭。
檀明杏前方有一少年,粗看之下同她一般打扮,久看之下才現出不同。
檀明杏衣襟邊另繡了碎花,袖邊有小褶皺。
那少年則一絲不苟,衣袖平滑如水。
衛昭看那架勢明白過來,拍闆的還是前面這位。
少年高挑的身影往前走了幾步,薄唇微抿,一雙鶴眼瞥了下虞圖南,便轉向衛昭二人作揖道:“方才全然誤會。二位勿介懷。”
衛昭打量着這位華貴又古闆的謙謙君子。
語氣謙卑,言辭傲氣。
江恕之眯眼,似乎有些不爽,衛昭搶先一步,把手伸進他衣袖裡按住他。
“檀公子所言極是,那我二人便不打擾了。”邊說,衛昭一把扯過江恕之走出山洞去。
走出百十米,衛昭面不改色,有要跑起來的意味。
江恕之聲息紊亂,臉頰泛紅,他一把甩開衛昭,指尖熱意也漸漸褪去。
“做什麼?”
“日後再有方才這種情況,您老人家知會我一聲成嗎?”
“方才如何,日後又如何?他們這樣欺負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們幾個人咱們幾個人?”
我築基八字沒一撇,你還不能打。
衛昭默默把這句話咽回去,見江恕之胸膛起伏,語氣軟下來:“形勢比人強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區區這幾日。”
“你當我是莽夫麼?昨日我便布下了法陣,若情勢急迫跑便是了。”
方才那話沒說完的氣堵在喉口,不上不下。
見衛昭看過來,江恕之脫口而出那席話,隻用下巴對着她。
“好嘛,我錯了。咱們快合計合計找路師姐他們。”衛昭不覺尴尬,利落道歉,掏出紅瓷瓶。
“尋蹤術?這少年什麼來頭?”常奉清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裡,看見水幕上亮起的陣法,不由驚呼,捋上自己的胡子。
“葉宗主,這一屆弟子還真是卧虎藏龍啊。這些年明山宗在人間聲名大震了。”檀恪低笑,冷眼劍眉,高鼻薄唇,隐隐看得出檀明杏和那少年的影子。
“全賴各位治家有方。”葉清詞淡淡應道,眉宇間有不耐之意,似乎懶于應對這些虛與委蛇。
衛昭手托瓷瓶,僅幾息之間,江恕之指尖瀉出一線金色流光,沒入瓷瓶裡。
他收手同時,那瓶在她手上骨碌碌轉動起來,直指衛昭大拇指。
江恕之順她拇指看去:“西北方。”
一片無邊無際的幽林,連雜草都長到衛昭小腿處,樹高而密。
“好神奇啊!你真厲害!”衛昭瞪大眼睛,誇贊道。
江恕之唇角若有若無地地翹了下:“莫要廢話,走吧。”
正午時分,密林卻幽暗潮熱。
“我說,還要多久啊?”
汗浸透的衣衫能擰出水,碎發一绺绺黏在鬓際脖邊。
衛昭停腳,靠在一棵樹上,揩去眉毛上的汗珠,手指上當即多了一道灰迹。
“不遠了,再有半個時辰罷。”
一路上,江恕之倒是老神在在,光風霁月。
可苦了衛昭。
她既要探路,又要提防從旮旯裡蹦出來的魔族,滿面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