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猛然一跳。
牆壁上,模糊的影子慢慢直起身來。
江恕之大口大口喘氣,額前粘着一绺绺濕發,形如水鬼。
月色入戶,他拂開左手衣袖,摸索着腕上金镯。
若是衛昭在場,必會認出,這镯上花紋,與她長命鎖上的如出一轍。
記不清打什麼時候起,江恕之總會做一個夢。
在夢裡,他似乎是遊魂,并無實體,飄飄蕩蕩。
黑夜濃重如漆,星月皆無。一片迷霧裡,隻有一點白光明明滅滅。
一次又一次,他離那白光越來越近。
依稀能看出是人形。
那人周遭滿是不懷好意的惡靈,白光卻似乎渾然不覺。
十幾年了,它偶有幾次把那惡靈打散,自身光芒也由強變暗。
而每逢此時,江恕之也會吐血虛弱一陣。
他每每看到,整個人如同泡在泥潭裡,動彈不得,心被揪住般跳動不由己,要喘不過氣來。
今夜,那白光方熾,竟有八方不動便能震碎惡靈的意味,輪廓也稍稍清晰了些,依稀看出是名女子。
冥冥之中,江恕之覺得,此事與衛昭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他褪下金镯,放在手心,無意識地轉動起來。
晌午時分,明山宗大殿。
衛昭站在江恕之身後,端詳着手裡薄如蟬翼的玉片,自從記事長老把他們組的玉片交給她,衛昭就一直維持着弓腰低頭的姿勢。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翻個面:“阿和——就這玩意兒把咱們傳到須彌境裡,還能記錄成績?萬一打架的時候它碎了怎麼辦?”
虞秀和也在路珣身後,小聲道:“不會的,注入靈氣之後,須彌玉就融合在神識裡無形無蹤了。”
衛昭點點頭,左右打量一陣。
三十隊參加秘境試煉的人都在大殿上,她看見好幾個擂台上見過的面孔。
比之衛昭初次來時,那方高台上多了一方水幕的東西,上接殿内大梁,橫跨東西。
四位家主以及各門長老均落座于高台之下。
葉清詞站在水幕前,見人都來齊了,和顔悅色道:“諸位,此次秘境試煉,與往年差異不大,規則稍有變動。排名前三的隊伍,每人均可到靈器室取一件法器。”
“前三?!之前隻有第一隊才有資格的!”
“拼一把,這次未必不能是咱們去拿!”
人群一陣沸騰,家主們面不改色,顯然早相商過。
葉清詞慢慢捋着胡子:“秘境試煉共五日。須彌秘境,顧名思義,不過幻境。裡面的魔族均為幻象,但諸位若被攻擊,受的傷卻是真的。所以,諸位遇到不可抵擋的攻擊,或是想要退出,隻在心中默念,便可回到大殿來。”
“如此,也可視作此人自願放棄比試,若其隊伍取勝,也可入靈器室取物。”
“每隊成員每殺一隻魔族,須彌玉便會記上相應的分數。屆時,累積積分前三者,便是赢家。”
他一揮衣袖,一衆弟子腳下便浮現出光圈:“進入秘境後,各位降落地點不定,還需自行尋同隊者,預祝諸位好運。”
“怎麼現在才——”尾音被陣法吞沒,地面忽地空下來,葉清詞微微一笑,與其他人坐在一起,看向水幕。
隻見水幕表面蕩開波紋,光芒亮起,顯出畫面來。
衛昭警惕地觀察着四周。
日頭火辣,前方入目枯黃千裡,地面光秃秃的,闆裂開道道口子。
後方是破敗的村莊,枯藤野草遍地,隐隐有魔氣。
衛昭眼珠略略一轉,便轉身向後去。
左右是要殺魔族的,先去探探虛實。
而且,與其無頭蒼蠅一般亂撞找人,不如先行動。
她記得江恕之說過,他能感知到自己在哪。
江恕之這邊并不好過。
他無視蜂擁而上的二十幾隻魔族,直直朝東南方走。
又結了一個法印護身,替代要碎得七零八落的前一個,江恕之嘴唇微微發白,心要跳出胸膛來。
幸好,衛昭離他并不算遠,靈氣還能撐住。
念頭一滾,他加快腳步。
衛昭清出來一塊區域,約摸有四五間屋大小。
如她所料,這塊的魔族果然不少。而且都是人形的,甫一見她,就急不可耐地撲上前來。
衛昭一連殺了五隻魔族,它們方才意識到這人不好惹,便作鳥獸散。
她坐在門檻上,撕下一截衣裳下擺,邊擦劍邊歇着,不經意擡頭,嘴張成了圓形。
“你還呆着幹什麼?”
隔着數十米之遙,那人一看見她,倒是心安理得的停下,招呼起人來。
“江大少爺,你怎麼弄來這麼多魔族的?”
衛昭苦着臉,拖起沉重的腳步,劍尖在地上劃出道長長的淺坑。
跑到烏泱泱的魔族旁沒一會兒,她的劍就染成黑色。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我運氣不太好。”
江恕之這種時候還記得掏出一塊布巾墊在地上,施施然坐下,閉目養神起來。
“你——我——”
衛昭刺出一劍,又面無表情拔回劍。
忍住,衛昭忍住。
她不再去看江恕之,恨恨專心處理起魔族來。
果然,人形魔族就是難對付。它們竟還會閃躲配合,雖然遲鈍,但着實棘手。
“幫幫忙行不行!”
衛昭左躲右閃,抽空喊了句。
過了半天,江恕之才甩過來一道光球,炸倒了四五隻魔族。
剩下幾隻見情況不對,流着涎水狠狠盯着江恕之,扭頭一瘸一拐連滾帶爬地跑了。
“铛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