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宵一向能說會道,從來不會冷場,現在看來,倒也不是那麼會說,不然場面怎麼冷得要結冰。
立宵幾次動了動嘴,卻無話可說。
“你變了很多。”遲曙微微俯身,靠在石壩的凸起上,風把他的聲音吹得顫顫巍巍,卻字字清晰。
立宵有些跑神,下意識問道:“哪裡變了?”
遲曙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倘若以前的立宵招人喜歡是笑得太明媚,現在大抵是因為身上有股子溫和的氣質,在學校待久了,尤其是在那些學術氛圍濃重的學校,真的會修養一個人的性情,而那些過早進入社會的人,大概都溶進了社會的底色,成了那前景色的襯托,縱使從容也不純粹了。
“變得溫柔了,更招女孩喜歡了。”遲曙聲音又慢又輕,臉上帶着笑意,像是初中畢業的那一夜在台上唱的情歌。情歌太苦,可他的笑卻溫和得讓人誤以為這歌的結局是好的。立宵那時無酒發醉,這時似乎也微醺了,可遲曙分明沒唱歌,興許是經年累月,胃裡的老酒發酵了。
立宵靠在石坎上,擡頭是半遮半掩的清冷月色和璀璨的繁星。他不知是月色太暗看不清,還是星星太亮晃了眼,猛然間竟有種昨日重現的熟悉感,讓他萌生出了日子從未往前走的錯覺。
“去我那兒喝一杯?”
“行啊。”
遲曙帶着立宵回了理發店,去了三樓,三樓有一個小小的卧室,一個長型折疊沙發和圍牆而來的高腳桌,連燈都是溫和的。立宵坐在沙發上,看着遲曙在冰箱裡拿酒,“怎麼會想起來開理發店?”
遲曙拿東西的動作沒停,“之前學過這方面的東西。在外邊漂泊久了,也想過過安定的生活。”
立宵的身子微微前傾了些,膝蓋輕抵在玻璃桌沿上,“我們這小鎮上人流量小,經濟能力差,怎麼會想把店開這兒?”
“等攢夠了錢,才有底氣出去。”遲曙起身往兩個杯子裡倒酒。
“那掙完了錢回來嗎?”
遲曙擡了頭,玻璃杯裡的啤酒沫消下去了些,“錢是掙不完的,看多了外面的世界,誰還想回來呢?”
立宵沒說話,這話沒什麼毛病,他一開始的打算,也是不再回來了。
“怎麼,你畢業了還打算回來?”遲曙輕輕晃悠着手裡的酒杯,透過澄黃的液體看對面的酒瓶,他的眼睛又開始酸澀了。
“誰知道呢,不過人最終總會回到最初長大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再怎麼寬闊,總覺得不夠赤誠,不夠純粹,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在這裡,我才是我自己。”立宵的話說得悠悠的,像酒水裡晃動的冰塊,總覺得張嘴就能碰到,卻又覺得似乎怎麼都碰不到。
大約是遲曙對這生養他的地方,實在很難産生太留戀的感覺,所以就很難共情。
“聽說你那邊環境比較濕潤,又熱,能适應嗎?”
立宵擡眼看了他一眼,“你去過嗎?”
立宵在報考大學的時候沒有告訴任何人,去學校這件事他也是自己訂機票自己去的,就算有人問起他父母,他們唯一知道的也就是那是一個南方城市,至于是哪兒,倒是少有人知。
遲曙低着頭,兀自搖了搖頭。
“你想去嗎?”
遲曙頓了頓,低頭喝了口酒,淺聲笑道:“那裡的雨太多了。”
立宵不說話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喝着酒,中途遲曙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後兩人就不怎麼說話了。
“今晚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