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曙一臉疑惑地看着他,立宵沒看他,依舊笑着說:“遲曙和我都是這學期來晚了,沒床位,但回家住太麻煩,所以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個房子,遲曙可以幫我分擔房租。”
遲攸同看了遲曙一眼,立宵接着道:“當然,我隻是商量。”
“正好我過幾天要出去,也沒空再接送他,這樣也好。”遲攸同看了遲曙一眼,轉而獨裁道:“那房租我來交吧。”
“不用,A了就好。”
“那行,那你明天收拾好行李來這裡,我把你送來就要走了。”遲攸同把手搭在遲曙的右肩上,“那就回去吧。”
立宵朝兩人揮了揮手,轉而逃似的沖進了黑暗裡。
遲曙剛打開後座的門,就被遲攸同一掌關閉了,“怎麼,要我給你做司機?”
遲曙坐了副駕,開了玻璃看見那屋的門燈已經關了,巷子裡漆黑一片,他的視線卻始終不肯移回來。
“你剛才怎麼沒等我。”
“遇到一群瘋子。”他舔了舔嘴角,頭也不回地問開車的人,“你明天走?”
“黑漆漆一片,有什麼好看的。”駕駛位上的人擡手關了窗戶,風聲隔絕出去,車裡安靜極了,“明天上午的票。”
遲曙沒說話,遲攸同就自顧說着自己的,“到時候你跟你這位同學住在一起,房租我轉給你。”
遲曙的目光像是粘在了外面,一眨不眨看着,遲攸同又把車窗戶打開,夏夜的涼風灌進來,車裡沉悶的氣氛陡然消散,遲曙薄薄的體恤被吹得鼓起來,隐約露出腰上淺淺的傷疤,是發大水的時候傷的。
遲攸同突然拍了一下遲曙的後脖頸,遲曙的腰猛地繃直了,跟座椅呈現标準的直角,“别不回我消息,你也知道,從那裡到這裡的車票挺貴的,我要因為這種小事回來,脾氣可不會像現在這麼好。”
遲攸同看遲曙不說話,又問:“你不會還不想讓我走吧?”
“沒有。”遲曙聞言終于扭頭看了他一眼,聲音有些沙啞,不知道是失望多一點,還是厭惡多一點,“别再回來才好。”
遲攸同的目光迎上去,分不清這裡面是憤怒多一點還是反抗多一點,十幾歲的初中生,似乎都有一股虎了吧唧的不要命的勁兒,把面子看得比天高,可遲攸同從小沒看過誰的臉色,遲曙目光裡的抗拒,是讓他覺得好笑,像是小孩鬧别扭,“隻要你聽話,什麼都好好的,也沒人趕你走。”
遲曙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回怼,“那你教教我,怎麼做才算聽話?”
遲攸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本來從鎮上到家的路并不遠,又都是好路,遲攸同本人開車也快,可這半小時的路程,硬生生被他開出了一個小時,許是這樣的夜裡風吹着實在太舒服,也許是今晚上遲曙難得有些放松,再或者隻是他自己單純想在路上多墨迹一會兒。
等車穩穩停在家門口的時候,遲曙已經睡着了,座椅不知什麼時候被調成了平緩的弧度,發動機一停,車裡就隻有少年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
遲攸同下了車,打開副駕駛的門,他還沒來得及打開安全帶,人就醒了,以前遲曙的睡眠也沒這麼淺吧,他靜靜跟遲曙對視片刻,冷不丁問了一句:“你跟那小子關系很好?”
遲曙的睡意在看見他蹲在自己身前解安全帶的時候就完全消失了,他有些厭惡地推開他,“普通同學。”
遲攸同讓了道,遲曙就這麼進了屋裡,轉而他就聽見屋裡傳來遲母的聲音,“你哥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在外邊。”
“行了,你快去睡吧,睡前把牛奶喝了,明天還上學呢。”
“好,那媽你也早點睡。”
随後就是一聲清脆地關門聲。
遲攸同在車前站了片刻,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擡腳進了屋,“媽,怎麼還沒睡。”
“等你呢,你明天要走?”
“嗯。”遲攸同上前摟住小老太婆的肩膀,“媽,下次我爹再作妖,你也攔攔,小曙在家裡養了十幾年了,你舍得送走,這不是折騰人嗎?”
遲母歎了口氣,“你以為我想,你爹二性子一上來,連我都打,更何況,你要是沒出事,他怎麼會想着送走小曙。”
“小曙能花多少錢?”
遲母瞥他一眼,“你以前在家的時候慣着他你心裡沒點數,就這幾年花錢才好了點兒。”
遲攸同笑了笑,“小孩兒嘛,長大就好了,媽你答應我,下次我爹再折騰小曙,你給我打電話。”
遲母應了聲,被遲攸同哄着去睡覺了。
遲母進了屋,院子裡落進了黑暗裡,遲攸同依在門口抽了根煙,甩着鑰匙打開了遲曙的房間。
遲曙的房間是家裡最大的,他喜歡看書,遲攸同在房間裡放了個大書櫃,旁邊連着一個實木書桌,是遲攸同當年離家為了哄小孩,親手給鋸木頭給做的。
屋裡牆角放着一個暖燈,屋裡還裝着家裡唯二有的空調,涼絲絲的。行李箱和鼓鼓囊囊的書包放在床邊,遲攸同掀開被窩,躺在少年身旁,輕輕抱住了他,遲曙立馬驚醒了,曲腿要踹他,被遲攸同擡腿按住了,遲攸同一隻手拽着遲曙的兩隻手,遲曙用力掙着手,遲攸同輕笑一聲,一隻手掀開暖烘烘的睡衣鑽了進去,遲曙的動作瞬間僵住了,屋子裡漆黑一片,遲曙連呼吸都強壓着。
“還學不會聽話?”
遲曙微微弓着身子,低着頭,像是年久失修,關節僵硬的木偶。
遲攸同把頭抵在遲曙的肩膀上,像小時候遲曙偷偷爬到他床上,抱着他睡覺那樣,兩個冰涼的爪子塞到他肚子上,直直把他凍醒才罷休,真的很不是東西,“你聽話點,我明天就走了。”
遲曙依舊僵着身子,遲攸同的手伸出來,兩隻手抱着他的腰,溫聲道:“睡覺吧。”
直到身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遲曙的眼睛依舊在黑暗中張着,每次呼吸掃過脖子,他的睫毛就狠狠抖一下,就這麼抖了一夜。
遲曙不知道自己睡着沒有,一閉上眼,就是昨天晚上被帶到酒吧的場景。
也許是遲攸同這幾天太正常,給了遲曙某種錯覺,以至于昨天晚上那個男的電話打來遲攸同突然暴怒的時候,他幾乎沒有反抗之力,後來他堅持跟着已經不理智的遲攸同出門,被帶去了酒吧,在酒吧裡被帶走的時候遲攸同冷漠的樣子讓他恐懼,他似乎完全不在意那群人是善意想陪他玩還是想玩死他,當時好像什麼東西碎了,他聽見皲裂的聲音在耳朵裡轟鳴。
他隻記得,遲攸同坐在沙發上喝酒,就那麼冷漠地看着他,周圍的人都很惡心,碰他的人惡心,看他的人惡心,遲攸同,也惡心。
他在夢裡無數次聽到那個男的聲音的回想,惡魔低語一般盤旋在他的耳朵裡,“你知不知道,你哥喜歡男的,他有病,他會把你關起來,一輩子。”
一輩子,他不停嘔吐,上萬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