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曙第二天沒去上課，直到晚自習才去，劉宇潮吃完飯進班看見遲曙的時候，跟見到什麼外星人似的張着嘴，“遲曙，你怎麼請假了?”

“有事。”

劉宇潮讀不懂潛台詞，追問：“什麼事兒?”

“我哥要走了。”遲曙這話回答地漫不經心。

劉宇潮好奇心未被滿足，打破砂鍋問到底，“你去送他了?”

“他明天走。”

“你不想他走?”

遲曙睫毛抖了一下，他閉了閉眼，回答：“走了才好。”

劉宇潮看了遲曙一眼，沒再多問。

他又忍不住盯着遲曙的腦門看，這發型他比遲曙還不适應，看着自己哥們跟看着另一個人似的。他又看了一會兒，發現一點兒不對勁兒。

“曙兒，怎麼穿了一身黑，還是長袖的，你這是提前過秋了，還是什麼潮流新款式？”

“晚自習誰的課?”遲曙答非所問。

“靠。”劉宇潮瞬間坐到位置上，“數學卷子忘寫了。”

終于安靜了。

晚自習很靜，是遲曙喜歡的數學課，他半節課寫完了數學題，剩下半節課轉着筆發呆，目光在教室轉，從門口，黑闆，課程表，到一排一排的人，落在一個半弓的腰上。

立宵暑假出去打工了，回來之後幾乎改了所有毛病，幾乎沒再談戀愛，沒逃課早退，也沒惹事，上課認真聽講，甚至學起了數學，什麼可以讓一個人改變這麼大，遲曙慢悠悠轉着筆，難道打工被欺負了，還是見識了什麼社會險惡？總不能是悔悟了吧。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亂想，那個被他盯了半節課的人突然伸了伸腰，轉了轉脖子，還回頭在教室裡掃了一圈，正好跟遲曙的目光對視上，然後錯過，遲曙轉筆動作一頓，筆飛了出去，直直紮在劉宇潮的胳膊上，劃出一道黑色長印，劉宇潮吼了一嗓子，下課鈴響了。

遲曙還沒來得及跟劉宇潮道歉，發現立宵那位又沒人了。

立宵下課就竄了，急得甚至錯過了回頭看一眼劉宇潮吼什麼，他急匆匆穿過漆黑的窄街，一口氣跑過巷子，沖進了家門，然後利落地上了鎖，一整套動作下來，幹淨利索，結果進屋想起來，沒吃的了，他恨恨地拿起手機，在一局遊戲下來，肚子幾乎要自主作曲，他近乎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抓了一包煙去了巷子口的超市，他磨蹭了十分鐘才出來，結果剛走到家門口，看見一個熟悉的人。

遲曙拐進巷子裡，便看見了那漆黑一片裡燃着一簇小小的火苗，映照地那牆邊的青苔都泛着綠油油的光，像是墳地裡的鬼火，遲曙下意識要後退，他的腿卻像抽筋似的痙攣了，些許是剛才跑得太快傷到了。那拿着火苗的人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就那麼靠着牆，看着那細長的煙一點點變短，最終止于兩指之間，被他反手撚滅在身後的牆上，随後進了屋。

門燈亮了。

遲曙遲疑片刻，也擡腳進了屋，這是一個獨立的四合院，有些複古的味道，像是民國時期的住所，過了大門穿過前堂，院子裡的小花園裡有一棵桂花樹，裡面還有幾株芍藥花，花園前的空地上有一個葡萄架，容得下一家四口夏日坐在這裡乘涼，倒是有一番古樸清涼的味道，這麼黑的夜，前堂裡亮得有如白晝，隻有院子裡有幾分月色的味道。

立宵從屋裡出來，拿着一個粉紅色的醫藥箱，放在裡屋門口的桌子上，朝遲曙招了招手。

遲曙透過門上的玻璃，模糊看見一個狼狽的自己，有些不太自然，但還是擡腳走了過去，立宵直到這時才看清他臉上的傷，嘴角有點紅腫，眼角有一道傷，像是薄刀片劃出來的，立宵咋了咋舌，想着立爸再怎麼打他，倒也不會在臉上動招呼。

“你身上還有傷嗎，臉上的看起來不太嚴重。”立宵的視線落在那人發青的鎖骨上，皺了眉，再怎麼生氣也不能往心口打吧。

“沒事。”遲曙開口說了一句話，轉頭劇烈咳嗽起來，他的聲音像是生鏽的刀片在滑石上打磨，聲音幹燥仿佛喉嚨出了血。

立宵起身進屋倒了杯水，飲水機沒開，是涼的，遲曙一飲而盡，喉嚨裡甘露滋生，他輕輕呼了口氣。

“你把上衣脫了，我幫你上個藥。”立宵把未拆封的酒精棉簽拆開，遲曙沒遲疑，擡手把上衣脫了,傷倒是不重，隻有胸口這一片發青了，立宵默不作聲拿着藥消腫,遲曙一眨不眨地看着院子裡的桂花樹。

“回家住不會時間很緊嗎?”

遲曙的家離學校騎電車也要半個小時才能到更何況立宵不覺得遲林會願意讓遲曙每天騎電車上學，立宵不是好奇心強的人,可他知道遲曙的情況，那個家對他形同虛設實在沒有回去的必要。

“有人接。”

“騎車接送你 ? ”立宵更疑惑了，那何不讓他自己騎車來，怕再給騎河裡了?

遲曙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擡手把棉簽從他手裡拿過來，“開車送我，不是遲林。”

立宵沒眼力勁兒地繼續問: “誰送你，他竟然有車?”立宵家那麼有錢也才剛買到自己的小轎車，還是立爸為了工作需要。

立宵托着下巴想了一會兒，又問：“不會是你哥吧 ?”

遲曙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你哥對你還挺好呢。”

遲曙默默穿好衣服，扔了棉簽要走。

“遲曙，你住我這兒吧。” 立宵插兜站在門檐的燈光前靠着門跟人商量,“你說你每天回家也不方便，我這裡離學校近。”

遲曙站着沒動，立宵摸不準他同不同意，“你每天晚上走這條路，總不是為了等車吧。”

“你之前救了我，我欠你的，總要還了。”

“要怎麼還，總要我說了算吧。”立宵玩笑道，“我一個人住着冷清。”

挾恩自重，他媽的，這世界真是要死不死，遲曙站在原地隻想笑，也真的笑出了聲，“那你就好好後悔當初為什麼救了我吧。”遲曙拿着衣服出去了。

“嗯?”立宵一愣，怎麼好像，生氣了?

立宵跟出去，剛跑到路口，看見了遲曙。

“我開玩笑。”立宵邊跑邊說，“主要原因是——”立宵的話戛然而止。

路口站了個男人，靠在車邊，似乎在等人，立宵站在遲曙旁邊，看着那個男人走過來。

“你好，我是遲曙的哥哥。”

原來是哥哥來接的，立宵打量着他，父母不怎麼樣，生的兒子，倒是人模狗樣的，長得挺帥。

“哥，你好，我是遲曙的同學，立宵。”

“知道，聽遲曙說，是你救了他。”遲攸同笑着說,“謝謝你。”

立宵笑着搭上遲曙的肩膀,“遲曙已經謝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