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是這樣,不感興趣最好别考,實驗室不是一般人待得下去的地方,我靜不下心,急躁,就不行。”
“程久姐,蝦滑...”立晚剛開口,身後傳來染發劑的苦杏仁味。
遲曙的皮夾克肩頭落着銀白發茬,立宵往裡挪了挪,他坐在立宵旁邊,“楊溫給染了三次都不滿意,隻能我親自來。”他摘下沾着金色閃粉的口罩,下颚線殘留着未擦淨的染膏。
“人家楊溫是專業學理發的,你後來入門,人家顧客知道嗎?”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遲哥。”立晚笑了笑。
“顧客是上帝,沒辦法,立晚什麼時候回來的,昨天太忙了,隻聽見你回來了,也沒來得及問什麼時候。”
“你那是忙,分明是被人家姑娘纏住了,第幾個了?”
“姐你又揭我老底。”
周程久笑了笑,将燙好的竹荪夾進他碗裡,“正好說說你準備什麼時候...”
“這鍋都沸騰幾遍了,怎麼不往裡面放東西。”遲曙突然打斷,金屬夾在沸騰的菌湯鍋裡攪出漩渦。
“桌上沒人吃丸子,你再點吧。”
遲曙點了兩份,把羊肉卷下進去,火勢開大,鍋又蒸騰起來,立宵的睫毛在蒸汽裡顫了顫,伸手夾了一個。
“立宵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客氣了?”
立宵低頭吃得認真,嘴裡的肉吃得慢,沒擡頭,隻回了一句,“怕搶了程久姐訓你的台詞。”他終于擡眼,筷尖戳破碗底的麻醬漩渦。
“你還是這麼不饒人。”遲曙笑了起來。
“那天晚上你喝盡興了嗎。”立宵吃着嘴裡的羊肉卷,吃得厮磨,“要是沒盡興,今晚姑娘們去看電影,我知道有一家酒莊還不錯。”
“今晚不行,理發店還有事,可能要早點回去。我這些年酒喝的少了,不怎麼去酒莊了。論時間這麼久你沒回來了,該我帶你去看看才對,不如有時間我帶你四處看看。”
也許是拒絕的意味有些明顯,立晚和周程久都靜了下來,立宵不緩不急地又夾了一個羊肉卷。
“行啊,正好我今晚要回鎮上一趟,一起吧。”
立宵話音剛落,立晚的就朝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不過立宵專心夾着自己手裡的羊肉卷,看着它在火鍋咕嘟出的泡泡裡上下翻湧。
遲曙短促地笑了一聲,說了聲好。
晚上遲曙開的車,立宵吃火鍋的時候喝了點酒,沒醉,但是臉上有些酒氣熏染的印記,一路上立宵都不說話,專注地看着車窗外邊掠過去的綠化樹和路燈,連帶着他們的學校和曾經短暫住過的,立宵的家,也一并毫不留情地掠過了。
“你去哪裡?”遲曙在出城的時候打破了車裡的寂靜,立宵沒立刻回答,問他,“你回來之後去過學校嗎?”
遲曙看右視鏡的關頭看了一眼立宵,他有些散漫的支着腦袋看着窗外,頭頂的發旋被風剮蹭在眼皮上,炸起的頭發旋轉安撫成一片溫和的平坦,遲曙收回視線,“沒去過。”
立宵輕輕哦了一聲,似乎有幾分失望,“學校裡建了一個噴泉,很漂亮,餐廳下面就有一個小賣鋪,距離教學樓很近,大門進來的地方有一排低矮的樹,旁邊一條長長的廊道撐着垂下來的枝葉,一路可以走到宿舍,路過老師們的辦公室,每棟教學樓之間都有很大的空地——”
“立宵。”
立宵閉了閉眼,嗯了一聲,止了話,又扭頭看他,“是不是很漂亮。”
遲曙頓了一下,擡頭看了一眼後視鏡,輕聲說:“很漂亮。”
“明天幾個朋友要回去看看。”
“立宵。”
“你想去看看嗎。”
“可以。”遲曙把車停在路邊,夜裡的回鎮的路和以前已經不同了,每個三岔口和十字路口都裝了紅綠燈,可似乎事故并沒有因為這些點綴減少太多,反而夜裡的車流量更大了,“你什麼時候走。”
立宵沉默着,沉默着,沒等遲曙下半句話說出來,他又開口,“如果我不走呢。”
遲曙看了他一眼,立宵的目光就在他的眼睛裡,“我這邊的事辦完還是要回那邊,你不走的話也好,家裡面,總比外邊輕松,外面很難創的,很容易就把一個人同化了。”
“遲曙。”
“那晚上的酒沒喝完。”遲曙笑了一下,“我以為是沒喝完,想說的話都沒跟你說,現在說。”
立宵的眼睛落在檔位上,眼睛在遲曙手面上那道淺色的疤痕上移不開。
“以前太年輕了,很多事情,是我自己太獨斷,沒考慮過你的處境,是我不對,那時候沒機會說清楚,一直不明不白,我們都不好受。”遲曙低頭用手指擦着方向盤,“這麼久了,很多事我也記不清了,好像當初也沒真的在一起,以前你當我是朋友”遲曙輕呼了一口氣,“那就是還是朋友吧。”
立宵偏了頭,晚上火鍋太燙,油水濺到了手背上,留了一點紅,一直泛着疼,冷風一吹倒是緩解了,“你應該不喜歡吃紅香腸了吧,一晚上沒見你怎麼夾。”
“是,不怎麼吃火鍋了。”
立宵淡淡嗯了一聲,指了指前邊的橋頭,“我在這裡下車吧,到時候車,立晚開回去就行。”
夜太深,廣場也黑,遲曙沒說什麼,把立宵留在這裡了。
立宵看着車拐進十字路口,往小巷子裡的理發店去了,他轉過身,胳膊搭在欄杆上,看着被河堤圈住的湖泊,一浪拍着一浪,輕輕的蕩漾出淺淺的水紋,又慢慢消失,一紋覆蓋着一紋,看不到痕迹,立宵低着頭,抵着欄杆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