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引他進來的人始終走在前面，未發一言，到了這三個寶座面前才開口。他低着頭，咚咚兩聲，将膝蓋叩在地上。咬牙忍着地上的冰涼和堅硬。

半晌沉寂，連照進大殿的光影都不曾動過。

…呼…終于，他聽見一聲微弱的風聲，頭依舊低着，擡眸看見了落在一個寶座上的雪白衣襟。

“顧疏疏”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名字被人念出來能如此冰冷不帶溫度，愣了一瞬後，俯身在地，“弟子在”

“今日之後，你再不是此處弟子，可明白”

少年的聲音帶些無人在意的委屈，“弟子明白”

“去吧”

他擡首又落下，磕響三個頭，轉身走出大殿，強忍着沒有回首。

大殿之中的那片雪白衣擺還在原處，默默看着方才的引路人，一言不發。立在下頭的人眼珠晃動，有些緊張，忙躬身行禮，“天尊恕罪，弟子一時失言。”

一團白氣之中，淡淡飄出聲音，“萬物皆為我所用，而非我所屬”

“弟子明白，多謝天尊教誨” 等他再擡首，寶座上已空無一物。“弟子恭送天尊” 又乖巧等了一會兒，大殿中再無響動，他才快步退出去，将門關好。

高階本是讓前來求拜的人虔心而設，如今顧疏疏一步一步走下去，并不比上山容易多少。他其實并不知道自己為何來這天門山，隻是自有記憶起就是這夏禹州第一修仙門中的小童。

隻可惜修仙一事并非人人有命，他便是無這等命運中的一個，縱使在這等門派中浸淫許久，也未得絲毫長進。現今天尊親自送自己出山，也算是很有排面了吧。

行至半途的顧疏疏已聽不見任何人聲，隻有間或的風響和頭頂的蟬鳴，“喵” 他頓住腳步，連呼吸聲也壓到最低，“喵”

不是幻聽，他回頭看去，刺眼的光暈中一團雪白帶起一陣風向自己奔來。“月狸？！”他蹲下，張開懷抱，一人一獸撞了個滿懷。

等他們親昵了好一陣子，藏在旁邊的人才走出來，正是帶他去見天尊的陰谷子。

“師…道長” 他天資低下，長到五歲的時候天門山沒有一個道長願收他為徒，最後還是陰谷子喝醉後跟别人打賭輸了，才将他收入門下。不過也空擔了師傅的名号，從未教過他什麼東西。隻是現在，他連這一句師傅也不能叫出口了。

“這小獸，你帶走吧” 陰谷子沒走近，隔着幾步站在樹蔭下，滿不在意地開口。“真的嗎？”顧疏疏喜出望外，月狸雖從小跟着自己，可到底算是天門山的神獸，照理，他無權帶走。

陰谷子拿着手裡的大葉子扇風，“讓你帶走就帶走，這小東西沒半點兒靈性，吃得還不少，留在天門山也是廢物。”

喵喵，喵喵喵喵！月狸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尾巴炸起，扯着嗓子沖他喊，得虧顧疏疏一直摸它的腦袋安撫才沒沖出去給陰谷子一口。

“快走吧，可認得路？” 顧疏疏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牛皮紙，“我畫了地圖的”

陰谷子瞥了一眼他手裡的紙，點點頭，轉身躍起，幾下就跳出了顧疏疏的視線。

“月狸月狸月狸，我們又在一處了！”沒了外人在場，顧疏疏捧着小獸雪白的臉在它粉嫩的鼻頭上親了好幾口才撒手，方才的愁雲慘淡被一掃而空，蹦蹦跳跳地牽着身旁的小獸繼續向前。

沉浸在喜悅中的顧疏疏和月狸沒有注意到那個消失了的身影又出現在身後，歎了口氣，低聲自言自語道，“兩個小傻子，這般靠腿腳走，早就錯過時間了” 他合眼念決，袖中飛出兩張黃符，打着旋兒貼在了顧疏疏身後和月狸的尾巴上，又快速隐匿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