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裡念叨了一句，擡眼，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唇角提了一下。

明珠沒怎麼見他笑過，眼下這個笑不太明顯，卻很紮眼，好像帶着幾分嘲弄和戲谑一樣。

明珠懵懵懂懂地知道個大概。

職場上哪兒有這麼多“為什麼”，能問出“憑什麼”，說好聽點叫單純，說難聽點叫蠢。

所以大多數人都忍着不吭聲。

可她才不管，她才不讓自己吃啞巴虧，她就是要問個明白。

裴照松點了兩下屏幕，從椅子上起身，動作不慌不忙。

明珠一拳頭又打在了棉花上，有氣兒沒地方出，隻能先憋着，視線跟随着他的身影。

與此同時，手裡的手機在振動。

她抽回視線低頭看，是裴照松通過她好友請求的消息。

心裡翻了個白眼，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當着她的面通過。

再回身去看時，裴照松已經關了門，走到落地空調前，調低了兩度溫度，一邊走過來一邊說，“你先坐。”

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不快的情緒夾在裡面。

這态度倒讓明珠不自在起來，面上仍冷着臉坐下。

她收了剛才盛氣淩人的架勢，語氣弱了，說法也變了，“為什麼扣我這麼多錢？”

裴照松也坐下，伸手去文件夾裡翻，而後找到一份訂好的文件遞給明珠。

明珠接過翻看，每個部門每個人的考勤都在上面寫的清清楚楚。她遲到了3次，缺卡2次。當然不隻她一個，隻是她是扣的最多的一個。

“100塊一次？”明珠不可置信地問。

“嗯。”

怎麼不去搶錢，比資本家還要可惡，她在心裡吐槽，旋即又問，“那他們怎麼不扣錢？”

她指的是有編的同事。

裴照松笃定地說，“他們到時候也會扣，沒有特例。”

得到了确切的回複，該問的都問了，明珠這下啞口無言了。

裴照松似是想到什麼，“你覺得我在針對你？”

明珠一聽，臉色不自然，眼睛瞥向一旁，“沒有啊。”

裴照松目光筆直地看着她，語氣鄭重，“盛明珠，我不是針對你，”

明珠餘光看他一眼，心裡忽就想到一句話，我不是針對你，我是說在座的都是垃圾。

他現在可不就是一副他最牛逼哄哄的樣子嗎。

果然，下一秒，他就開口，“不管是張明珠，還是王明珠，都是……”

“诶诶诶。”明珠急忙打斷，“什麼張明珠王明珠，我咋沒給你亂改名字呢。”

“……”

裴照松怔了一下，“抱歉。”

他這樣的人，居然也能從他嘴裡聽到道歉。

做管理層的人，嘴巴一個比一個硬，哪裡會說抱歉啊！

突如起來的道歉讓明珠又啞火了，不知怎麼好，索性看向一旁。

裴照松接着剛才的話說，“不管是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

“好吧。”明珠恹恹地應一聲，随即眼睛一亮，“這會不會太苛刻了？”

她話裡有話。

裴照松問，“怎麼說？”

明珠說出自己的看法，“也就遲到10分鐘左右，來早了稿子也沒出，還不是等着。”

裴照松聽後搖了搖頭，顯然不贊同明珠的看法。

“盛明珠，照你這麼說，在室内辦公的同事直接回家好了，一台電腦就能工作。”

别說，明珠還真這麼覺得，眼裡瞬間有光，眨着眼睛充滿期待地看着裴照松。

裴照松冷冷睨她一眼，“工作就該有工作的樣子，無規矩不成方圓，這道理你應該懂。”

他覺得明珠隻是老油條混慣了，好好引導沒多大問題。

明珠抿着唇，她才不想成什麼方的圓的，她要成為多元的、自由的、好看的各種符号。

裴照松見她不以為然的樣子，接着說，“遲到早退問題可大可小，往小了說沒什麼影響，往大了說，就是工作作風問題。”

他停下，屈着手指敲了兩下桌面，“你懂嗎？”

明珠心跟着猛地一跳，看向他，唇角翕動。

裴照松對上她的視線，先她一步開口，“這不是給你扣帽子，這是事實。”

“扣帽子”三個字原封不動送還回來。

明珠吃癟，話吞回肚子裡，喉嚨緊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偏偏裴照松還慢悠悠地補充一句，“有文件可查。”

明珠盯着他看了一瞬，心裡輕嗤一聲。

她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這回是徹底把這口氣給咽下去了。

人早就做好了準備，滴水不漏，她還能怎麼着？萬一給她扣個工作作風問題的帽子，把工作玩脫，回家何淑儀不得要她命。

“行，我可以走了嗎？”明珠雙手撐着桌子，準備起身。

裴照松垂眼看着她修長的指尖，擡手指了指，“指甲太長，剪一下。”

明珠低頭看，驚訝地說，“這還長？”

裴照松點出問題，“不适合在鏡頭裡出現。”

明珠擡起手來仔細看了一眼，“哪裡不合适了，我這樣。”

她把指尖屈着給裴照松看，“這樣不就遮住了。”

“……”

裴照松氣定神閑地看着她，好像在說“你還有什麼花樣”。

明珠見他沒松口，做垂死掙紮，“我為了出鏡已經選了一個很素的顔色了，我都沒塗其他亮的顔色，也沒貼鑽，甲片也修的很短，你看。”

裴照松盯着她的手指看，她的手很白淨細膩，指根修長，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指甲顔色的确很素，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塗過顔色，也的确沒樣式，純色，隻是指尖細長。

他視線上移，看着她的眼睛，“短麼？”

“短……吧……”明珠在裴照松逐漸晦暗深沉的目光中，聲音一點點弱下來。

她真是哪裡都不暢快，長呼一口氣，最後隻能任命，“好吧，我回去剪了。”

裴照松滿意地點頭。

這事過後，明珠被扣500的事很快在單位裡傳開，一些因為遲到一兩次扣錢的同事原本還在糾結要不要去問，看着明珠這樣，也就放棄了想法。

明珠這個硬骨頭都啃下來了，其他人還能有什麼意見。

大家也都知道裴照松說一不二，不是鬧着玩的。大家更加規規矩矩的遵守各項規章制度。

明珠看着這一切，自己反倒成了個典型，供大家以人為鑒，就差裱起來了。不禁想起讀大學時的一句話：

一流學校抓學術，二流學校抓教學，三流學校抓紀律。

她覺得這話同樣适用于此——

裴照松就是三流領導。

鑒定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