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勳雖不覺不對,嬴政卻是察覺了出來,随即帶了股暖暖的情意,輕輕掃向施勳面容,“想師兄,等不及。”
心裡一暖,施勳呆愣愣的看着嬴政那與自家弟弟有些相似的面容,手指輕輕扣了扣,似是想抓住什麼,最後卻又松了手掌,反手輕拍。
“下次不許了”
嬴政皺眉道:“若師兄不走,便沒有下次。”
說完,不待施勳回話,嬴政一手扯起施勳想着殿内走去,“師兄剛剛來秦,使館住處不好,你便在此住下好了。”
“!”施勳踉踉跄跄的被嬴政拉進殿中,嘴巴直接變成了蛋形。
他雖然知道嬴政可能是在王宮裡給他安排了個住處,可卻沒想到,竟直接把他安排到自個寝殿裡了,這可是秦始皇老婆都沒有的待遇,他真是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被嬴政拉着進了内殿,施勳一眼就瞅見了那看起來就很軟很舒服的床榻。
想了想曾經在趙國質子館裡睡過的木闆,再看看這暖呼呼的内殿和那軟乎乎的床榻,施勳砸吧砸吧嘴,心裡原本還有的一點點小抗拒,瞬間可恥的不見了。
繞着内殿轉了一圈,施勳滿意的點點頭,“這地方挺好,可我睡這,你睡哪呢?”
心中倏然一緊,嬴政眼眸微沉,提醒道:“師兄,你覺得這天子寝殿中,除了我住,還會給别人留榻麼?”
“你的意思……”
微一點頭,嬴政話中不自覺的帶上了些許暧昧,“咱們一起睡。”
【施勳……】
施勳還未開口,便聽得腦中河洛聲音傳來,微微一愣,以為河洛是有什麼要事囑咐,施勳問道:“怎麼了?”
【沒……沒事】猶豫了半晌,河洛終是沒有開口。
對河洛的語氣有些摸不着頭腦,施勳看着嬴政期待的神情,便也點頭應下了。
嬴政在聽得施勳答應後,眼神突的一亮,直勾勾的盯住了施勳的臉龐,手掌握了又松,悶出一陣熱汗。
“師兄,師兄你。”上前兩步扣住施勳的肩膀,嬴政激動的喘了兩口,舔了舔唇道:“師兄你這是答應與我……”
“儲君可在?太後娘娘聽聞燕公子入秦,特派奴才請燕公子前去一叙。”
太後?趙姬?
施勳微怔,挪開身子剛要答話,卻聽得一旁猛然傳來一聲怒喝。
“滾!不見!!!”
那聲音在耳邊炸起,驚得施勳汗毛瞬間起立,捂着嗡嗡作響的耳朵,施勳剛要皺眉訓斥,卻被嬴政臉上的神情震住。
嬴政雙眼怒瞪,面若冰霜,似是怒到極點,太陽穴旁的青筋都有些鼓起,施勳沉默的看着嬴政眼底集聚的狠戾,皺眉撫上嬴政額前,将真氣化了進去。
腦間一陣清涼,嬴政眨了眨眼,看着面前清亮溫潤的眸子,心中的怒意漸漸平息。
發現嬴政眼中戾氣逐漸散去,施勳收回真氣,問道:“可還好?”
點了點頭,嬴政雖忍了怒意,卻也再無心思去想别事,隻好略帶歉意的握住了施勳的手,“師兄,我剛剛……”
打斷了嬴政的話語,施勳心中對嬴政為何如此憤怒模模糊糊知道一些,趙姬本就與呂不韋勾勾搭搭,如今異人死後更是無所顧忌,不僅一邊與呂不韋有染,還從宮外給嬴政找了個後爹嫪毐,甚至生下了兩個小孩放在宮外養着,而這一切,嬴政恐怕是都看在眼中,卻忍在了心裡。
畢竟現如今嬴政還未加冠親政,全是呂不韋與趙姬把持着大權。
聽出外面沒了聲響,估計宮侍已被嬴政驚走,施勳拍了怕嬴政讓他坐到榻上。
“我曾受趙夫人照顧良多,去拜訪她也是應該,倒是你,怎麼對生母如此不敬。”裝作不知的樣子,施勳問道。
“你不懂,師兄,你不懂。”痛苦的閉了閉眼睛,嬴政偏頭不答。
看着嬴政臉上閃過的恨意,施勳心道不懂個屁,師兄什麼都懂,就是不好意思跟你點明罷了。
低歎一聲的環抱着嬴政,施勳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了,隻好輕聲道:“我不懂,那你可否告訴我,政兒,不論怎樣,師兄是站在你這邊的。”
身體一顫,嬴政張了張嘴,又顫抖的閉了起來。
見此情形,施勳眼底有些黯然,“你若不想說便不說,師兄的确也不該……”
“不!不是!”聽出施勳語中黯淡,嬴政慌忙揪住了他的衣袖,終是再也忍受不住。
靜默了一會兒,嬴政緩緩睜開眼睛,眼中一片漆黑,卻已不見絲毫情緒流露。
“那不是我母親,淫|婦,隻是個淫|婦而已。”
唇角冷冷的勾起一抹笑容,嬴政眼中血色漸充,“她與呂不韋勾結…害死了我父王,我親眼,親眼見到她在父王死後當晚,就跟呂不韋,行那苟且之事!”
嘴唇顫抖的吐了口氣,嬴政兩眼通紅,手掌緊抓着施勳衣袖,似握住了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不放。
“後來,呂不韋不要她了,她又勾引殿内侍衛,整日厮混,還讓呂不韋從宮外找了個淫人進宮,哈!現在滿朝文武,滿城百姓,都在看孤笑話,有這麼個母親,孤都不知是從哪來的!”
“她叫你去叙舊,呵,打的什麼心思!”嬴政面帶狠色,說的颠三倒四,卻又緊揪着施勳,痛苦不已。
“呂不韋要奪孤權,孤拼死也不給,現在她和那淫人也要插上一手,哈哈!都想來分了孤的王位,都想着控制孤!!!”
“遲早,遲早有一天,待孤加冠親政,孤,孤……”
嬴政瞪着眼看向遠處,嘴中喃喃不停,卻始終吐不出最後幾字,隻能扭頭看向施勳,眼中一片茫然。
施勳心中酸痛,仿佛又看到了那日在趙國質子館内的小孩,悲哀,冰冷,但不同的是,那時的脆弱卻早已化為了狠厲。
施勳垂着眼撫上嬴政額角,道道真氣化入嬴政腦中,待到嬴政清醒的那一刻,施勳卻像小時候那般,輕輕捂上了嬴政的雙眼。
“政兒,師兄永遠站在你這邊。”
低沉溫和的聲音回響耳邊,嬴政在黑暗中眨着雙眸,一眨又一眨。
施勳覺得手掌漸漸溫熱起來,剛想移開,卻被嬴政猛的按了下去。
然後,掌中濕了一片,嬴政緊按着施勳的雙手,聲音喑啞的顫抖起來。
“師兄,我身邊,隻剩下你了……”
施勳默然,手扶着嬴政的肩膀,使力按了按。
嬴政怕是将心中憋悶了許久的事一次性的爆發了出來,等到施勳将手掀開時,卻見那雙帶着恨意的眸子早已閉起。
少年人臉上一片濕潤,眼下圍着圈青紫,估計沒睡過幾日好覺。
施勳将嬴政面上水迹擦幹,将他放上榻去擺好。
拆着被子剛想給他蓋上,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向那腰間瞟去,一片深色中,枯黃的草螞蚱格外顯眼。
這是,那時候給小孩編的……
原來沒扔啊,施勳鼻尖一酸,探過頭去,伸手捏了捏那螞蚱的觸角。
草葉早已枯黃,觸角也斷了半根,施勳想着改天在給嬴政編一個新的,省着這小孩沒見過草螞蚱,老拿它當寶似的系着……有損威嚴。
把螞蚱往裡塞了塞,施勳将被子給嬴政壓好,歎着氣靠坐在了床邊。
台前的紫金香爐還緩緩冒着青煙,身後嬴政的鼾聲漸起,睡得格外香甜。
施勳揉了揉眼睛,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輕輕拍了拍左胸。
“河洛,我想幫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