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虞笙口中的三合村,正在舉全村之力進行着圍村打猴的事業,進展得十分如火如荼。
半個時辰以後,累得滿頭大汗的一衆村民,終于和青鳥一起,帶回了大娘那失心瘋的兒子。
等回到院中,青鳥喘了一口氣,接過大娘感激涕零般遞過來的清水,靜靜地端在手心,放了一會兒。
在一片混亂的嘈雜聲中,她調整好呼吸頻率,漸漸放松下來。
随着青鳥眼皮用力,眨掉眼邊的汗珠,滿院的狼藉與無序漸漸全部映進了她的眼底。
她呼出一口氣,将那一碗沒用過的清水放在矮牆邊,打算趁此機會直接帶了柒玥,就此離開。
可是一擡頭,目光一定,她卻突然發現,原本應該好生待在院中的柒玥不見了。
當時場面混亂,所有人都在抓那跑出去的瘋子。
一個神志不清不辨是非的孩子,會去哪兒?
他又能去哪兒?
青鳥心裡打了個突,一瞬間過去了千百個想法,她的目光在滿院的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走到大娘身邊,壓低聲音問道:“看見那孩子了嗎?”
女人汗流浃背,追在衆人身後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此刻尚且沒有緩過來,便又在幾個村民的幫襯下給瘋兒子重新關起來。
乍一聽見青鳥的聲音,她白着一張臉回頭看過來,木木地回應:“誰……哦,沒見着啊,他沒跟着出來嗎?大家當時都在外面。”
青鳥一聽便知道,大娘估計一心撲在兒子身上,也沒有多餘的注意留意那孩子了。
她當即止住話頭,安靜了下來。
這一靜,便靜到了院内其他人紛紛告辭走空,大娘也一并重新把兒子關進了小屋内上了鎖。
青鳥:“您家的地窖裡有梯子嘛?”
大娘運動超标的臉還是看不見什麼血色,但是一雙眼睛已經恢複了清明,尤其是反應力,甚至恢複地有些過頭了。
“那不能,”女人避開青鳥的目光,有些反應過度道,“小孩怎麼能下到菜窖裡。”
她走到矮牆邊,拿走了裝滿水的陶碗,“那不可能的……丫頭,我看那孩子神智像是不大正常,是不是在我們不在的時候自己跑出去了,這樣,我們緩一緩,進屋喝口水,然後招呼了大家夥,一起去尋尋。他一個小孩,跑不遠的。”
青鳥沒有回話,目光幽深,一雙幹淨的眸子裡墜滿了深意。
女人看着,估計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她脖頸的筋骨抽了抽,面色更白了幾分。
“沒事,不打緊,萬一不小心掉進去呢,”青鳥像是完全沒有瞧見對面不自然的反應,她上前一步,站在那地窖的防水闆一步遠的外圍,朝着面色難看的女人破天荒地笑了一下,“我下去看看,不在我也好安心出去。”
其實一般人在孩子不見的時候,是不會想到菜窖的,哪怕是在院門關着的時候。
因為農家院内的地窖一都會修得很深,為了防止孩子貪玩下去,也不會往裡面放梯子。
就是在磚石摞起的井璧留出幾個交錯的暗格,用來供大人上下攀行。
但是女青鳥卻不這麼覺得。
她小的時候,為了躲避大人的巴掌和胖揍,一般就會縮進地窖裡。
左右交錯的牆壁空洞,和大人固有的認知就是她最好的保護傘。
大娘如果說地窖沒有使用,或者封鎖了也就罷了,但是要說還在用着,隻是沒有梯子,那麼她無論如何也是要下去看看的。
青鳥說完,也不等女人有所反應,便直接擡腳走過去,掀開了地窖的防水闆。
一股醞釀許久的黴味與陰濕氣息撲面而來,青鳥面不改色地瞧着幽深的地窖,無視大娘倉皇的阻攔和制止,縱身跳了下去。
與柒玥不同,青鳥的目的并不是躲避,所以下來的時候防水闆并沒有擋實,而是打開這放在地窖邊上。
上面,是大娘焦急的呼喊與埋怨,下面,是略顯濕寒的地窖景象。
青鳥被這股涼氣激了一下,有了點種不詳的預感。
青鳥:“……”
她朝裡走了兩步,借着那點細弱的光線,終于勉強看清了裡面的一切。
那昏暗發潮的地窖裡面,除了半蹲在一堆稻草旁,眼眸清淺少年外,還有一個喘息微弱,形容枯槁,身材纖細,但是卻肚子格外突出的女人。
女人看不出年紀,她的頭發幾乎快要掉光了,眼睛也幾近失明退化,此時感知到外面有不熟悉的生人氣息靠近,也就隻能嗚咽着迎着光流淚。
柒玥看見青鳥,将手從女人的腕子上移開,慢慢站起了身。
在這個詭異且昏暗的空間裡,後者對上他的眼睛,後退一步,臉色複雜,霎時非常難看。
自與柒玥相識的那段時間中,山上村莊往複的這段路程裡,甚至于四次執拗的詢問以後,青鳥終于聽見了他清晰且笃定的一句話。
柒玥認真道:“走不了了。”
青鳥被眼前的一切震得四肢發麻,她的耳朵嗡嗡地,完全沒有聽清柒玥的話。
她上前一步,完全不受控制地反問道:“你說什麼……”
柒玥的鼻翼微微動了動,他仰起臉,平靜的目光迎上井口老婦一雙死寂陰沉的雙眼,淡然重複說道:“走不了了。”
青鳥還是沒能聽清楚柒玥的話,她茫然地随着柒玥的視線轉身,在仰頭看向窖口的刹那,隻覺一瞬恍惚,頭暈目眩。
“你……”
青鳥看着大娘晃動扭曲的臉,艱難說道。
一股詭異的奇香自窖口直洩而下,在不知道漫延了多久以後,終于被她的鼻子捕捉到了。
隻是為時已晚。
在明确感知到這股奇香的瞬間,青鳥便已經天旋地轉倒在了地窖裡,徹底失去了意識。
窖口的女人一改之前所見的熱情,她橫眉立目,面容扭曲,一雙迎着光的眼睛淬滿陰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