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見青鳥倒下,她直起腰,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灰,惡狠狠地罵道:“賤人,非要自尋死路……把他們撈上來,那個傻小子也給我捆了,等回過村長,告訴全村加強警戒,就說沒見過他們。”
瑣碎的腳步聲從院子裡響起,最終圍繞着窖口靠近。
柒玥沒有什麼特别的反應,不吵不鬧也無懼無畏。
他十分漠然地聽見那女人的呵罵聲在上邊再度響起:“估計又是哪個富戶鄉紳雇來查探消息的,鼻子比他媽野狗都好使,本來沒想搭理他們,非要找死。”
上頭的村民搭了梯子,很快便陸陸續續地走了下來。
青鳥與柒玥被捆好運出,窖中失明的女人被重新塞進成堆的稻草之内,等到抓捕他們的村民全部上來,梯子被重新收走,防水闆也被再次扣回原處。
“把人給我藏好了,别叫他們起疑。那群拿錢辦事的人我最熟悉 ,沒有消息也就不會在這裡耗着了。先加強警戒,把山上那兩個解決,再來處理他們,”女人在村中的地位不低,也遠沒有之前表現出來的那麼無知與善良,她扯起昏迷的青鳥的頭發,想到剛剛經曆的這一堆糟心爛事,揚起手來,輪圓了肩膀,給了青鳥兩耳個耳光,她甩了甩胳膊,嫌惡表示:“賤貨,警惕心還挺強,給的水都不喝。你們給我看緊了,這女人是個練家子,身手不錯,記得一定每隔三個時辰就給她下一次藥。”
她冷哼一聲:“這麼大的劑量,就算她是南疆軍統帥,我也不信她還能擠出别的力氣作妖!”
女性青鳥是不是還有力氣作妖虞笙并不清楚。
他帶着身邊的另一名青鳥從山上匆匆趕來,反正是嚴重懷疑三合村的人聯合了一個小崽子在給他沒病找病地作妖。
三月九日,巳時,天邊陰雲漸消,除了那麼點晨間細雨留下的丁點水汽外,也就村莊中往南流動的溪水能看出點後夜細雨的痕迹。
虞笙調整好呼吸與面部表情,在一派追債砍人似的陰沉中,硬生生擰出了一筐從容鎮定的溫和。
他找到之前問路的女人,走到院外的籬笆,攔住了她。
女人一見虞笙,心下不免有了些計較。
她雖覺得虞笙上山以後便不可能再下來,另一面也做了一手虞笙會下來的準備。
此時一切雖然還未脫離她的掌控,事件發展也都在她的預料之中,但是不知怎麼得,看着虞笙那張多情溫和的笑臉,還是隐約得感覺到什麼東西失去了控制。
長得這麼帶勁的人都沒給留在山上,慈航寺那群大和尚和守衛都瞎了不成。
她一邊編排着想着,一邊揚起一個熱情的笑臉直起腰,裝模作樣地對虞笙詫異道:“少爺怎麼下山了,是沒找見地方,還是山上的守衛不讓上山了?”
虞笙聽見她的話,聞着她身上傳來的一股濃郁的劣質香精味,溫和清澈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懊惱和煩躁,他十分有表演天分地糊弄道:“什麼山不山的,别提了。上山不久我們就迷路了,在山腳轉了好大一圈,好不容易才轉出來,本以為沒什麼事情了吧,結果還一不小心還把一個同伴轉丢了一個。”
虞笙表示:“真晦氣。”
大娘:“……”
大娘捏着手中的幾根沒來得及插進地裡的籬笆棍,整個人已經在風中淩亂了。
她仔細回憶着青鳥下山時跟她說過的話,又觀察着虞笙過分逼真的煩躁與神情,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到底誰說的是真的了。
可是時間緊迫,虞笙的話又不能不接,也就沒有什麼功夫給她細想。
于是大娘一咬牙一跺腳,十分自作聰明地說:“啊,是當時和少爺一起來的那個姑娘吧,她帶着個小孩,問了下路,就離開了……可能是去送孩子了,我看那孩子不怎麼看人,大概是智力方面有點問題,也不知是不是受過傷,我倒是知道有個大夫……”
“這麼說他們下山了!”虞笙十分驚喜,打斷她東拉西扯的無效信息,直接道:“太好了,他們朝那邊走的?”
大娘:“……”
她已經做好被他們糾纏一番的準備,結果沒想到對方啥都沒說,輕松入套,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啊?”
虞笙清了清嗓子,假裝完全沒有見到周圍亂七八糟的眼線,拍了拍身邊青鳥僵硬的肩膀,靠上小院門洞的石牆,又重複了一遍:“我是說,我那不着調的女護衛,帶着孩子往哪兒走了?”
如此機會當然不容錯過,大娘反應過來,伸手一指後脫口而出:“北邊!”
虞笙抱拳感激:“多謝!”
言罷居然也不過多寒暄,帶着青鳥格外二愣子地就這麼轉身離開了。
留下身後一個原本準備打持久戰的女人兀自發蒙。
大娘站在門口,看着虞笙漸漸消失的背影,甚至開始懷疑這人真的是個什麼富家子弟,棒槌少爺。
怎麼跟那機警的小賤人完全不一樣!
虞笙身邊隻有三個人,當下還折了一個,當然不能表現的和女青鳥一樣機警。
他帶着身邊的另一名青鳥,沿着來時的路走出很遠,直到感受不到别人的監視,才徹底放松下來,收斂起了面上裝出來的愚鈍與煩躁。
那名青鳥一直留意着虞笙的狀态,此刻見将軍變了臉色,也明白了什麼。
他緩步湊到虞笙跟前,小聲說道:“将軍,我們……”
“先不說這個,”虞笙擡手止住他的話頭,問道:“聞到那女人身上的味道了麼?感覺一下自己的身體,有什麼不對嗎?”
青鳥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回應說:“聞到了,别的倒沒什麼,就是有點頭暈,那女人的劣質熏香太濃了,熏得人頭疼。”
是了,就是頭暈。
南疆舊時山間偵查戰場上出現過的迷藥,藥性很強,專門針對有内力的練家子。
曾經一度風靡一時,但是這兩年不多見了。
因為這藥發揮作用時有一個很大的缺點,不僅時間久,還帶着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奇香,久久不散。要是碰上懂行的,在南疆群山之間,帶上幾匹訓練後的名犬,那麼撒香的人就會是一個移動的靶子。
“将軍,”青鳥發現了虞笙難看的臉色,不由得出聲道,“是這香有什麼問題嗎?”
虞笙搖搖頭,否定了這個問題。
不是香有沒有問題這麼簡單。
而是這種叫人昏迷的奇香還有後生出來的一個兄弟,說起來此時在大昭皇帝廷尉與太醫,應該都不怎麼陌生。
沒錯,就是那使三皇子昏迷的罪魁禍首——醉夢散。
虞笙呼出一口氣,擡起臉,看着遠方一望無際的山,嚴肅道:“改道,走山路,我們回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