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玥不想回答虞笙的任何問題。
将軍長得很好,眉目含情,嘴角帶笑,看起來是一派無甚不周到的端莊雅正。
可柒玥通過幾次與他的交鋒以後最是知道,虞笙看似處事溫和圓滿,細緻妥帖,卻其實所說所做樁樁件件,具是步步懷疑,寸寸試探。
少年體味着他的話,慢慢斂了眉。那低垂的目光越過虞笙,看着外屋火爐騰起的熱氣,平靜表示:“水開了。”
虞笙:“……”
他其實有點抓狂。
怎麼這麼多年無往不利的手段到了一個孩子這裡就不好使了呢?
軟的硬的都試過了,怎麼看起來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将軍壓平了嘴角,收起了笑臉,又開始不耐煩了。
“我聾嗎?”他居高臨下地跟一個孩子較勁,“我聽不見水聲,用你說?”
虞笙憤怒表示:“就你長嘴了?”
柒玥:“……”
自打虞笙進門開始,他好像就說了三個字。
發覺自己做什麼都不對的柒玥決定不再去觸這個黴頭,他放下虞笙的外袍,打了個顫,低頭從其身邊繞開,準備去外面給自己弄點水。
随着那不算多的柴火漸漸熄滅,燒水的器皿也失去了持久的熱力,很快便沒有了沸水的聲音。
房間安靜了下來,虞笙轉過身,抱着胳膊看着那不高的小崽子捧着碗在竈台邊蹲下,小口小口地喝着熱水。乖巧安靜的模樣,完全看不出在望月潭水之中與虞笙對峙,最後跟個猴子一樣竄出去的本領。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後半夜在慈航寺裡見到的一切。
那關壓“貨物”的監牢,暴斃死亡的嫌犯,還有後院那充斥着詭異與病态氛圍的禅房。
從那樣的一個地方出來,這孩子的神智與精神……似乎看起來都太過正常了。
甚至正常得都有點過頭了。
他會對相見不到三個時辰的青鳥産生憐憫,還會想着在望月潭中将邬娅一同救出。
“盂蘭院的井裡,我發現幾具屍體,”虞笙終于忍不住試探,乃至狀若随意地與他閑談,“有男的也有女的,靠近最裡間門口的是具女屍,年紀不大,死前遭受過侵犯。”
将軍直言問道:“你應該看見了吧?”
柒玥聽見虞笙的話,喝水的動作一頓,想到了當時場景,他有些沒聽明白,不知道虞生這句話的重點到底是侵犯還是死人。
“什麼?”他反問道。
“屍體,”虞笙挑眉道,“你沒看見?”
其實虞笙的重點既不是侵犯也不是死人,他就是想看看柒玥的反應,看看他到底會對什麼事情有所反應。
“看見了,”柒玥點點頭,目光平靜而誠懇,他再次反問虞笙道,“有什麼問題嗎?”
虞笙:“……”
這是什麼也探不出來了是吧!
少年聽了虞笙的幾句話,舔了舔唇,放下水碗站起身,朝屋裡走了進去。
他一時覺得眼前的人似乎也沒有認知中那麼滴水不漏,那麼叫人讨厭。
“你也看見了,”他拿不準拐彎抹角的分量,隻是依着本能與習慣,照舊将自己所想與事實和盤托出,“所以你來抓我。”
虞笙出言截斷道:“沒看見我也會來抓你——”
“小孩,”将軍多想了,于是突然反應過來,并坐在床上笑道,“你在套我的話?”
柒玥的腦子還是有點暈,他看着虞笙不達眼底的笑,隻覺得的莫名其妙。
他搞不懂虞笙,也不好有立場叫将軍給他讓地,便隻好頭暈眼花地磨蹭在将軍與尾的空隙,最後慢吞吞地挪到了床上。
等到了床上,柒玥也并不很占地方。
他隻是絲毫不見外的撿起剛剛脫下的外袍重新蓋在身上,把自己團成一團塞進角落,然後有始有終地回應起虞笙剛剛莫名其妙的指控。
柒玥迷糊着搖搖頭表示:“聽不懂。”
他從來不喜歡說話。
也不喜歡聽别人說話。
“好麻煩,”柒玥拖着膝蓋,縮在角落裡,将下巴墊在虞笙的外袍上說,“好吵……”
虞笙:“……”
這是第一次有人把對他的嫌棄講述得如此真誠動人。
将軍感動得快要氣死了。
他再不與柒玥交流,而是轉身上床,拿下裡面疊起的一床棉被,然後将在床腳種蘑菇的柒玥扯過來,平放到床上,給人蓋好了被子。
少年的神智被發燒的熱度與蠱蟲莫名躁動的兩重烈火炙烤着,勉力維持了那麼片刻的清醒,此刻被虞笙放倒在床上,已經沒什麼明白的意思了。
他是好生地昏睡過去,可是體内蠱蟲失了宿主意識的壓制,在飲食了虞笙的血以後,卻是本能地親近上了對方。
在無知無覺間,柒玥将側過臉,貼上了虞笙為他整理被角的手腕。
将軍的手被燙了一下,頸間莫名開始發燙,他用另一隻手扯開了領子,卻并沒有躲開柒玥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