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端衍一邊夾起一筷子腌筍,一邊對鳳翾說:“女兒今天也沒打扮,不出去玩嗎?”
鳳翾忙道:“一會要出去的。”
楊祐無奈地瞥了她一眼,道:“又去找雲懷真?”
鳳翾沖她讨好地笑。
謝端衍脖子一噎,頓時什麼都咽不下去了。
他清清嗓子說:“女兒啊,他人反正跑不了,咱犯不着天天追着他跑。”
“你不用勸,”楊祐歎了口氣:“讓她去吧。”
“可是……”
楊祐打斷他,道:“她愛怎樣就怎樣,有什麼自有我護着。”
家中一應大小事都是楊祐說了算,謝端衍素來不與楊祐争執,搖搖頭,也就閉上了嘴。
用過早膳後,鳳翾回房換衣。
慕月從箱中捧出幾套裙裝,對她說:“小姐,這是用松江今年的新料裁出來裙子,您看看今天穿哪件?”
鳳翾目光在幾件裙子上徘徊。
惜香見她挑不出來,就建議道:“小姐,今天陰天呢,不如穿這件湖藍色的?”
“不,”鳳翾想起昨天那枝探到雲懷真頭側的花枝,說:“我喜歡這件鵝黃的,看着便讓人心情好。”
在慕月為鳳翾梳頭時,惜香被打發出去探聽懷真今日行蹤。
因為做慣了這種事,惜香早已熟門熟路,不多時便跑回來彙報道:“小姐,雲公子今天進宮了。”
“啊,怎麼又進宮了。”
鳳翾一下就洩了氣,一進宮一時半會可出不來。
她将頭上的珍珠雪梅金簪拔下,說:“那今天不出門了。”
惜香看她情緒低落,忙道:“小姐,憋在家裡多沒意思,要不去梁樓新開的那家芳元軒看看?”
“可我跟懷真哥哥說了要和他一起去這家。”
“小姐先去嘗嘗什麼菜品好,下次就可以直接推薦給雲公子了啊。”
“唔……你說得有道理。”
鳳翾帶着惜香慕月直奔芳元軒。
這家酒樓新開不久,人氣頗旺。
鳳翾本想要個包廂,卻被告知都被訂完了,隻有大堂還有些散座。
鳳翾望了望大堂中嘈雜的形形色色的人,正為難時,一個侍女走過來行了個禮,道:
“謝小姐,我家小姐有請。”
鳳翾認得她,咦了一聲:“秀林也在這嗎?”
“是的。”
京都貴女的團體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鳳翾同蕭秀林玩得來,兩人關系比較親近。
鳳翾跟着蕭秀林的侍女來到一個包廂中,卻見不止蕭秀林一人,還有其他六七個眼熟的少女,朱憐兒也在。
蕭秀林對她招手,笑道:“巧了不是,我們正說着要不要請你來,不知道你今天有沒有事,然後就在窗下看到你了。”
鳳翾在蕭秀林身邊坐下,嘟嘴道:“好哇,你竟然不叫我。”
朱憐兒撐着下巴,含沙射影地:“你自訂親後就天天東奔西走的,我們哪敢耽誤你的事。”
鳳翾也知道她這樣要遭人非議,可她有母親護着,有底氣,就算他人說得難聽,隻要她不聽進心裡就好了。
于是鳳翾甩甩頭,把朱憐兒的話從耳朵裡甩出去,也不理她,隻對蕭秀林說:“你們都要了什麼菜?好不好吃?”
朱憐兒被晾在那,有些尴尬,也有些生氣。
她瞪了鳳翾一會,見她頭也不擡,就更惱了。
她說:“雲懷真要離京了。”
短短七個字,成功讓謝鳳翾擡起了頭。
朱憐兒得意地擡了下下巴,吊着鳳翾不肯往下說了。
“懷真哥哥離京要去幹嘛?你怎麼知道的?”
一番追問,朱憐兒就擺着一副“求我啊”的架子。
鳳翾頓了頓,關心地問:“朱憐兒,你是不是啞巴啦?”
“你才啞巴!”
朱憐兒立刻回擊道。随即意識到自己破了功,她也就不再賣關子,說:“我父親說,單州遭了蝗災,聖上要雲懷真去主持祭祀安撫百姓,明日就要離京了。”
她等着看鳳翾受打擊的表情,結果鳳翾道:“那不很好嗎?這樁差事不正說明懷真哥哥聖眷素厚?”
朱憐兒提醒她:“你可好久都見不到他了哦。”
這麼一說,鳳翾才反應過來:“是喔!”
“我得在懷真哥哥離京前見他一面。”
鳳翾騰地站起來。不然不知道要多少天都看不到他那張怡人心脾的帥臉了。
朱憐兒被她這麼大的動作吓了一跳,蕭秀林忙拉住她的手:
“等等,你不用去找他。”
蕭秀林朝窗下看了看,道:“你看這是誰?”
雲懷真與李乾正由店夥計領着上樓來,拐到樓梯上時,她們從窗戶這邊就看不到了。
蕭秀林道:“看來雲公子也在此訂了包廂。”
鳳翾怔怔地想,她同懷真哥哥說過,想與他一起來這裡。
可他怎的先自己來了?
她出神間,懷真的腳步聲就已至門外。
在一種奇異的氣場下,室内的貴女們不知為何都靜默着不說話,于是雲懷真與李乾的低聲交談便斷斷續續地鑽過門縫,落入衆貴女耳中。
“公子,她着實輕佻不端……”
“……公子身邊雖無女子,卻也不是誰都能貼上的。”
衆貴女表情都變得古怪,目光全都落在了鳳翾身上。
衆所周知,雲懷真身邊連個婢女都沒有,成日貼着他的隻有謝鳳翾一個女子。
貼身侍從往往隻是幫其主說出心聲,雖然她們也常議論謝鳳翾的行為,可他直接點評她為“輕佻無端”,這也太重了。
加之雲懷真是謝鳳翾未婚夫,他以這個身份對謝鳳翾做出的評價,對于一個未嫁之女來說,可是緻命的。
鳳翾的臉白得慘無人色,腦子空空的,然後懷真低低的聲音在她耳中炸開:
“不必計較,反正從此再無關系。”
蕭秀林雙手捂住嘴,将驚呼聲壓了回去。
雲懷真要同鳳翾撇清關系,他要退婚?
鳳翾像被點了穴般,不知過了好久,她才恍惚回神。
一道道或同情或看戲的視線勒得她難以呼吸。
惜香和慕月也白着臉,扶住她:“小姐,我們先回去吧。”
鳳翾猛吸一口氣,推開惜香慕月,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身後那些貴女小姐們模糊的說話聲緊緊跟随在她身後,詫異且興奮地讨論着她。
鳳翾死死地捂住耳朵,像被一隻兇猛的怪物追逐着,跑得飛快。下樓梯時,腳步将眼淚都颠出來了。
淚珠落下來,在樓梯上碎成了千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