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旁邊那位小姐喚道:“安然,我們這邊走。”
安然?
孫世則對京中閨秀的名諱知之不多,隻覺得有些熟悉,待要細思時,又有一輛馬車停了下來,将孫世則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他扯了扯衣角,見從車廂中探出一截粉嫩的裙角時,不由自主繃緊了背。
少女下車時低着頭,隻能看到她如雲般的秀發和一截白嫩柔頸。
孫世則心咚咚急跳了兩下,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
少女站穩後,撫了撫裙子,柔柔擡頭。
孫世則看得一愣。
與鳳翾之嬌美不同,這少女如弱柳扶風,楚楚動人。
鳳翾是雲中鸾鳳,她便是柳上黃鹂,雖不如鳳翾尊貴,卻更容易讓人生出親近之意。
林姣張望了一圈,忽見一個文質彬彬的白面書生怔怔地看着她。
雲懷錦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來:“他就是孫世則。”
林姣原本緊張的心一下就放松了下來。
他看起來,确實是個好人。
也是,畢竟是長公主看入眼的人,就算比不上表哥,也不會差到哪去。
林姣裝作不經意地向孫世則的那個方向走去。
與他擦肩時,她擡手扶了下發髻,發髻上的鮮花插得不穩,飄落到地上。
林姣輕呼一聲,忙蹲下去撿。
當她伸出手的時候,還有一隻有磨出的字繭的修長的手伸了過來。
林姣假裝沒反應過來,手仍朝花探去,于是便成功和他的手碰到了一起。
孫世則觸了電似的猛地收手。
林姣噗嗤輕笑了一下。
她将花拾起捧在手心,掀起眼睫盈盈地看向他,嘴角還噙着柔和腼腆的笑意。
孫世則呆望她的笑顔。
————
鳳翾到餘芳湖時,已經人頭攢動,她踮着腳尖找了好一會,都沒見到孫世則的影。
當時隻約了在餘芳湖見,但這次的祭神大典規模極大,就占了餘芳湖好大一片面積,加上人又多,尋他就跟大海撈針似的。
慕月說:“小姐,我們定了一艘船,這裡人太多,别擠到小姐了,不如先上船再說。”
鳳翾就找了孫世則這一會就把耐心耗盡了,太陽下怪熱的,鳳翾也不想在人群裡擠來擠去,就由慕月領着到了湖邊。
湖中已經搭起了一個高台,離岸邊足有十多米,不少人乘上小船,飄在高台附近。
船夫撐着船來接鳳翾和她的兩個侍女。
駛離岸邊沒一會,鳳翾便感到湖面上涼風習習,夏日燥意一掃而空。
惜香将帶來的食盒中的點心一一拿出來。
木頭食盒中還放了幾個冰塊,盒子一打開就有涼氣冒出來,保證了點心在夏日中不會變質。
慕月則取出了一柱細香,點在船頭。然後她給鳳翾打起扇,驅逐蚊蟲。
輕柔的風中傳來雅緻的香氣,使人心曠神怡。
鳳翾擡手,讓惜香用帕子給她擦淨了手,才拈起一塊點心。
咬下酥軟的一口,甜香彌漫口腔。
鳳翾舒服地喟歎了一聲。
她開始祈禱不管是孫世則和雲懷真都不要找到她。
就在鳳翾享受時,一段韻律神秘的鼓聲驟然響起。
祭神大典開始了。
幾名臉上塗抹油彩,着彩羽大袖的巫師一邊敲鼓一邊歌唱,踩着一條細細的木闆從岸邊走向湖中的高台。
那木闆隻有一腳寬,細長的一條孤伶伶地朝湖中延展。
但那幾個巫師卻如履平地,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
等巫師上了高台,鼓聲更急,幾十名盛裝巫女搖着法鈴,成隊列地走上細木闆,在湖面之上三米的高度處踩着鼓點踏着特殊的舞步。
那細長的一道木闆,就像登天階一般,巫女一路舞蹈着走上高台,則如得道升天之景。
鳳翾看得眼都忘了眨,待巫女們同巫師一起在高台上為神起舞,變幻的隊列和動作則更好看了。
她無意識地将點心往嘴裡送,無意識地張口咬下,無意識地咀嚼。
然後她被嗆住,一陣猛咳。
慕月忙撫着她的背給她順氣。
“快喝點茶水順順嗓子。”惜香到處找,“水,水呢?”
鳳翾咳個不停,慕月焦心道:“忘帶了吧?你快去岸上借壺茶水來。”
“嗯!”
惜香忙叫住邊上的空船,回了岸上。
乘船在湖上觀禮的隻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還是在岸上看的。
岸上最好的位置莫過于正對着高台的那片地方,放了桌椅,且有專人伺候茶水。
夫人小姐們都聚集在此處。
惜香自然到這裡來借水。
她悶着頭走,直到讨來一壺剛燒好的水後才略略放松,步伐仍急切。
楚安然和曹商河同坐一桌,因她勾結賊人企圖毀鳳翾名節的舉動實在駭人聽聞,權貴的圈子裡可以容忍心機手段,卻絕不容許這等惡劣行徑。
因而根本沒人同楚安然說話,連累得曹商河都沒人理會。
楚安然完全不在意她們怎麼看待她,她倒是有話想說給她們聽。
“商河你看,那船上坐的是謝小姐嗎?”
她指着湖中說道。
因着人多,各家女眷都是挨着坐的,誰說一句話周圍五六家都聽得清。
聽她故意提起謝鳳翾,各人都豎起了耳朵。
不知這個楚安然是要對謝鳳翾表示歉意,還是依舊不知悔改?
曹商河多少了解點楚安然的性子,緊張道:“或許是吧,我看不太清……”
楚安然笑笑,說:“是她無疑,我不會認錯。商河,你知道她來這祭神大典有何目的嗎?”
曹商河為鳳翾解釋道:“能有什麼目的,不過是和你我一樣湊個熱鬧而已。”
“前些日子她在崇寂寺私會孫世則,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王氏帶着朱憐兒坐在旁邊,朱憐兒聞言便想插嘴說她的小姐妹那日派嬷嬷去崇寂寺送供養燈油,正巧碰見,才傳開的。
王氏拍了她胳膊一下,眼神警告她不許跟楚安然搭話,朱憐兒才不情不願把嘴閉上。
曹商河不想楚安然老揪着鳳翾的事說,皺眉道:“隻是說兩句話,本也沒什麼。”
楚安然輕聲嘲笑:“何止說話,我們等一會,說不定能看到孫世則登上她的船呢。”
惜香拎着茶壺經過,正聽見楚安然說嘴。
她頓時氣得腦袋冒煙,大聲道:“楚小姐這是什麼意思?為何背地裡诋毀我們小姐?”
楚安然不驚不詫,好像一早知道惜香在這裡似的。
她柔聲道:“我哪裡說的不對?難道你們小姐今天沒約人?“
”沒有!“惜香梗着脖子說,“沒見我們小姐隻想在湖上吹風喝茶嗎?”
楚安然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水壺:“既然喝茶,為何連水都沒準備?”
惜香嘴上絕不認輸:“不小心潑船上了,不行麼。”
楚安然笑了笑,态度忽然溫和下來:“好,你有理,算我誤會了。”
惜香憤憤地:“請楚小姐以後不要背後議論我們小姐了。”
“好。”
她指指惜香的裙擺:“你裙子濕了。”
原來惜香剛才情緒激動,壺中的水傾灑了一半出來,濺濕了她的裙子。
惜香:……
她忽然想起小姐正等着這壺水救命呢。
她一下沒了跟楚安然争辯的心情,擡腳就要走。
曹商河好心提醒道:“船上往返不方便,你把壺裡水添滿再走吧。”
惜香停下腳步,想了想,将水壺遞給曹商河,謝道:“麻煩曹小姐了。”
此時鳳翾在慕月幫助下已經順過氣了。
怕再嗆到,她不敢再吃什麼了,乖乖地看台上的祭神舞。
舞畢,巫師對着湖與天一番祝禱,祈求神祇的護佑,願風雨順調,人無災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