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庭也漸漸長大,因為實驗室裡的氛圍,他變得更加沉默。駱依的眼睛一直沒有好,褚博延抽出了自己一半的精力在照顧她,還需要進行關弘安排的實驗工作,能夠分給褚庭的時間更是少得可憐。
大部分時候,他就跟在蘇霧和陸湮的身後,成為房間裡第三個沉默的孩子。整個客廳從早到晚,可能都不會有說話的聲音。
隻有房間裡光線的變化,來昭示着時間的流逝。
這天,大概有一個月沒有露面的關弘,突然來到了三人面前。
他臉上的胡須看上去很久沒有梳理過了,垂到了胸口。雜亂地像一團攪在一起的長豬毛一般,仿佛隻有用菜刀才可以收拾幹淨。
徑直走向了蘇霧:“你跟我來。”
關弘剛踏入客廳,就引起了陸湮的注意。他裝作漫不經心地靠在牆角處曬着太陽,實際一直偷偷關注着關弘的動向,當聽到他說要蘇霧和他一起走的時候,立刻警惕了起來。
輕微地收起了散漫的身體,将臉擺脫了光線的追趕,在黑暗中睜開了眼,就像一個準備狩獵的豹子一般,注視着關弘。
關弘早已在時光的流轉中放下了自己的警惕,完全沒有留意到陸湮的表現。他面露疲态,已經好幾個晚上沒有睡覺了。
蘇霧隻顧畫着自己手裡的畫,連頭也不擡:“去哪了?”
“實驗室。”
“去幹什麼?”
關弘開始有些煩躁,實驗消磨了他很多的耐心:“去幹什麼不需要你管,走不走?”
生硬的話語讓褚庭吓得身子抖了兩抖,默默地往後挪了挪,到了一個他自認為安全的地方。爸爸一直告訴他,不要惹這個白胡子的老爺爺,褚庭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利害關系卻分得很清楚。
蘇霧還是保持原來的表情,手繼續在畫闆上下刷着:“畫完就去。”
關弘被這無所謂的語氣點燃了怒火,他正要發作,卻聽到角落裡傳來了一道聲音:“我也去。”
說話的正是陸湮。
關弘原本沒打算叫上陸湮的,他隻準備抽取蘇霧的血樣,分析下蘇霧現在的基因序列有沒有改變,以及情緒抑制基因遺傳的概率有多大。
他不需要陸湮的基因,因為當初陸湮接受的并不算是真正的基因改造實驗,而是利用芯片濾網和抑制試劑,基因改變的概率不大。
不過既然他提出了這個請求,多一個少一個無所謂,沒準還能帶動着蘇霧一起。
關弘現在隻想趕快抽出血樣,長時間的工作幾乎消耗了他的冷靜。
“你們倆一起來吧。”關弘又沖陸湮補了一句,“你帶她來地下實驗室。”
他把任務交給了陸湮,讓兩個人之間自行溝通,把矛盾從自己這裡轉移到了陸湮身上。
陸湮點了頭,但卻沒有像關弘那樣催促。一直站在蘇霧身邊,看着她畫完後,才說話:“走吧。”
蘇霧收好畫筆,跟着陸湮下了樓。
當踏上通往地下的樓梯的時候,陸湮的胃就一陣陣的翻騰。如果有人仔細觀察,會發現他此時呼吸的頻率明顯比平時快了不少。
蘇霧并沒有多少反應,她記得這裡,也記得這裡發生的事情,但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之前哭得那麼用力,不就是在這裡睡個覺、打個針嗎?
情緒的缺失已經讓她無法共情過去的自己。
但是陸湮不一樣。
他再次來到這裡時,過去那些令他痛苦的回憶,全都湧現上來。
兩年前在陸湮回到鄧肯房間裡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他在書架的最底層看到了自己的一個日記本。
上面的字體稚嫩,零零散散地記錄着他和蘇霧相處的細節。
那是陸湮剛接受實驗後寫下的,那段時間頭痛難以緩解,思緒混亂。陸湮害怕自己把過去全都忘記,于是就都記了下來。
字裡行間中充斥着“幸福”“開心”“難過”等字眼。陸湮有些迷茫,他開始拼命地回憶過去的生活,開始不斷地複現某些場景,試圖了解這些詞語的意思。
如果看累了,就休息一下。那每天都翻閱着那本日記,又把曾經的日子重新過了一遍。
有天他終于想明白了,為什麼那天看到蘇霧獨自一人前往關弘辦公室的時候,自己會跟上去。
那是内心深處情緒作用的結果。
他擔心蘇霧,他害怕關弘會傷害她。
陸湮又漸漸能夠體驗到情緒,但僅限于和蘇霧相處的時候。為了保護蘇霧,他在這兩年中,一直僞裝着自己。
哪怕有時候很想和蘇霧說說話,但是一想到關弘那張邪惡的面容,還有鄧肯一次次的暗中警告,陸湮就打消了念頭。
為了蘇霧,他可以一直僞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