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霧沒有發現陸湮的異常之處,她下了樓後,憑着記憶走到了當初接受實驗的地方。期間路過了那個自己被關了一個月的房間,從外面看,就是一面水泥牆。
蘇霧和陸湮都知道,牆後面藏着一個永遠都亮着燈的房子。
蘇霧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陸湮強忍着内心的惡心,幾乎是閉着眼睛從門前走過。
關弘在的實驗室裡門開着,兩人走了進去。兩側的實驗艙依舊還在,标本牆上中央的那隻巨大的藍色蝴蝶,此時卻不見了蹤影。
陸湮看在眼裡,并沒有作聲。東西在不在,和他沒什麼關系。
倒是蘇霧,直接向關弘詢問:“牆上的蝴蝶怎麼沒了?”
邊說還邊往過走:“我好多畫都是照着這個畫的。”
她站在标本牆前,注視着那中央的空缺。之前這裡的那隻蝴蝶最醒目,通體藍色,瑩瑩亮着。
“你不用知道。”
關弘的話就像是鋼針一般,時刻刺激着陸湮的心髒。他已經感覺到關弘的不耐煩,本能地提高警惕,害怕蘇霧被傷害。
但站在最前方的蘇霧卻渾然不覺,根本不管關弘話裡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我不用知道?”
她每句話都隻是在陳述自己内心真正所想,并沒有任何嘲諷、暗示的意味,但關弘聽來卻格外刺耳。
真正的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這中間的蝴蝶是關弘在一次實驗失敗後,随手拿起手邊的一個杯子,砸過去的。
砸的時候隻是往那邊随手一扔,卻正中靶心。他最喜愛的蝴蝶标本的玻璃外框立馬碎開,幹枯的蝴蝶直接變成了無數塊輕飄飄的碎片,簌簌地落了下來。
滿地的碎玻璃,夾雜着藍色的蝴蝶碎片。
每一個都在提醒着關弘——你的情緒失控了。
他讨厭被情緒掌控的感覺,所以才硬要研究出可以完全讓所有人都沒有情緒的方法。那這樣,世界就是一樣的了,而自己就是那個讓世界變得平等的救世主。
可偏偏關弘是個膽小的人。此刻他尚不知道自己所施行的實驗,是否會有後遺症,所以從來沒有動過給自己實驗的念頭。
如果他可以永生,應當是這世上最後一個接受實驗的人。
蘇霧今天直接的詢問,在他看來就是在踐踏自己的尊嚴一般,随時随地将自己那無用的自尊心掏出來呈現在世人面前。
關弘開始陰沉地往蘇霧那邊走着,陸湮看出了他面色不善,快走了幾步,擋在了兩人身前。
“關老師。”陸湮出聲,“您叫我們來有什麼事嗎?”
又是這小子。
陸湮的話讓關弘短暫地放下了對蘇霧的敵意:“你倆過來。”
他折返了腳步,走到了實驗椅處。
蘇霧和陸湮,都是在這張椅子上接受的實驗。
陸湮的手從背後輕輕碰了碰蘇霧,做了個手勢,提醒她跟着自己走。
蘇霧對于陸湮的舉動,幾乎算是無條件信任,從來不會過多地詢問什麼。
跟着他一起到了關弘那裡。
“你先。”關弘指了指陸湮,又指了指椅子。
陸湮聽話地躺了下去。
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經曆什麼,内心惶惶不安,但是蘇霧在這裡,關弘在這裡,陸湮表面上一直保持着鎮定自若的神色。
關弘一隻手捏着他的胳膊,感覺到一片冰冷:“你很冷?”
陸湮知道,那是自己害怕的表現,卻裝作無所謂的笑笑:“嗯,我比較怕冷。”
關弘聽後,沒有作聲,心底卻暗暗地給實驗補了一個後遺症——怕冷。
抽血用的針頭很粗,在皮膚表層都可以看到針頭微微凸起的痕迹。鮮血沿着導管流進了試管瓶中,血還是熱的。
陸湮在抽血的時候,一直閉着眼睛。他不想讓眼神出賣自己。
隻要一躺在這椅子上,過去的記憶就會像潮水般湧上來。還好整個過程不長,很快就聽到了關弘的那聲:“起來吧。”
“結束了?”陸湮故作輕松,“還挺快。”
關弘沒有理陸湮,盯着蘇霧:“你來。”
他覺得蘇霧漸漸長大,越發地不好控制。以前她還是個小哭包時,稍微拿陸湮引誘或者恐吓一下,就會上鈎被自己牽着鼻子走。
沒想到幾年過去,自己反而成了那個被牽着走的人。
還好,蘇霧沒有再問什麼,直接躺了上去。
甚至剛躺下,就把左手放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這是肌肉記憶,小時候她就是這樣做的。
隻是等了好久,熟悉的聲音和觸感并沒有傳來,蘇霧微微欠起身子:“怎麼不用鎖住?”
以前她隻要一趟上來,自己左手的手環就會被椅子自動鎖上。
這句話極大地取悅了關弘。
終究是自己的實驗體,逃不過被掌控的命運。關弘臉上露出舒心的笑容,用手輕輕摸了摸蘇霧的頭:“乖孩子,馬上就鎖。”
這個摸頭的動作,讓蘇霧心底一滞。她忽然覺得動作有了味道,剛剛那一瞬,拂過了腐爛的氣息。
她有點想吐。
蘇霧别扭地轉過頭,她不想離關弘太近。
下一秒,就對上了陸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