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湮正低頭看着她的臉，神色複雜。少年縱然再努力掩蓋，真實的情緒總會在情真意切的時候，偷偷溜出來。

蘇霧那句“怎麼不用鎖住”刺痛了他。

小女孩當時究竟經曆了什麼，竟然生生地形成了這樣的習慣。當關弘的手伸向蘇霧的頭時，陸湮更是在痛苦與憤怒中掙紮。

如果能夠砍掉就好了。

這是陸湮當時唯一的想法。

蘇霧并不知道陸湮心裡在想些什麼，但在兩人視線相交的下一秒，她忽然沖他笑了笑。

一個自己也說不清楚原因的笑容，如果左手可以動，她甚至想要去拉住陸湮的手：“不要再皺眉頭了。”

這抹笑容徹底擊潰了陸湮心底的防線。

他立馬調轉身子，快步走向周邊的實驗艙，假裝去看裡面有些什麼。淚水就在這步伐中，一滴滴地滾了出來。

霧霧，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幾年前的誓言，此刻又浮了上來。

之前總是覺得，兩人這樣生活也挺好，雖然蘇霧感知不到情緒，隻要她安全就好。

但關弘就是那隻蝴蝶，隻要他在，就總會引起蝴蝶效應。

蘇霧的血樣也取得很快。

“可以了。”關弘說，“小陸，你們走吧。”

血樣到手，關弘松了口氣，疲憊立刻升了上來。他沒有發現陸湮偷偷抹眼淚的動作，沒有看到他泛紅的眼圈。

蘇霧和陸湮兩人從實驗室離開後，一直沉默地走着。

“陸湮，”蘇霧突然停住，看着他的臉說，“你眼睛怎麼了？”

剛才下來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睫毛上挂着淚珠，微微犯腫。

陸湮苦笑，他不知道怎麼和蘇霧解釋，随便扯了一個謊言：“疼哭了。”

“疼？”蘇霧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不疼啊。”

“因為你很堅強。”

陸湮看着自己面前毛茸茸的腦袋，沒忍住輕輕揉搓了兩下，然後做了個拍灰的動作。他想把關弘剛剛留下的痕迹，全都掃幹淨。

蘇霧不解，怎麼今天一個兩個都要摸她的頭。

不過陸湮摸起來和關老師不一樣，他的動作香香的。

蘇霧沒有反抗，乖巧地任他去摸。

-

血樣的分析結果三天後才出來。

陸湮的基因和三年前的相比，并沒有發生任何序列的改變。

這也在關弘的預期内。

蘇霧的變了。

她的基因序列中，有一段發生了改變。

關弘精神大振，開始對這段基因展開研究。

如果真的将情緒抑制寫入基因裡，那他的實驗就真正成功了。

那段基因的排列，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關弘研究了很久，有一天他終于知道了為什麼熟悉。

因為那段基因，和蝴蝶的基因序列，極為相似。

蝴蝶！為什麼會是蝴蝶的基因？

是因為這兩種基因相似？還是因為自己當時的操作？

關弘一時沒有思緒，把自己關在了實驗室裡好長時間。

這倒給陸湮留下了不少喘息的空檔。他可以每天在客廳陪蘇霧從早待到晚，幾乎不用擔心關弘突然的襲擊，隻需要關注褚庭那小子有沒有突然纏着蘇霧就好。

就這麼一個小孩兒，他完全可以應付。

關弘醉心研究的這段時間，還錯過了一個消息——駱依視力開始恢複了。

最開始駱依看到的都是灰蒙蒙一片，根本分不清楚眼前是什麼，但在某天一個早晨，竟然可以看到一點色彩，她試探地問褚博延，是不是穿了一件紅色的衣服。

褚博延驚喜不已，剛準備把消息分享給關弘，就被駱依攔下：

“不知道是不是偶然，我們還是再等等，告訴關老師吧。”

褚博延覺得駱依說的有道理，就按捺下了自己的心思。駱依讓他把褚庭帶到自己面前。

小男孩被牽過去的時候，駱依隻能大緻地看出那團影子，但已經足夠了。

原來自己看不到的這些年，他已經長得這麼高了。

褚庭對自己的抗拒，駱依完全感受得到。她不怪他，孩子最好别和她太親，就算之後自己有什麼事情，他也不至于太傷心。

“去玩兒吧。”駱依很快放走了褚庭。

褚博延感到十分欣慰，妻子看不見的這幾年，脾性好了不少。

如果眼睛能夠慢慢恢複，那就是上天給他們一家的賞賜。

駱依空洞的眼神看着前方，有些事，自己這個枕邊人根本不清楚，為什麼會成為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