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後,霍行知不想多生事端,便催促季隐真先走,他則将剩下的一小塊地闆擦幹淨,才一手拿起東西,一手提起燈籠。
天地幽昏,叢生的樹木包圍了整個水榭,此刻呈黑影狀,像無數隻怪物張開了巨爪,随時會落下似的。
水榭中唯一的光源倒映在湖面上,穿梭在張牙舞爪的怪影中,一條直線地離開了。
霍行知望了望天,這個時間,下面的侍仆應該過了吃飯的時間,正在閑逛或者洗漱。霍行知不走遠,就在遊廊盡頭的靠椅上坐下,等着再晚些時候回去。
與此同時,伺候季隐真的小厮跪在霓歡面前彙報了季隐真一天的行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忽然去了西邊的水榭。他雖沒跟進去,不知道裡面具體的情形,但随便找個人打聽一下就知道霍行知在裡面,等季隐真回了自己的住處,他就馬不停蹄的來向霓歡彙報消息了。
霓歡一聽果然是盛怒,當即就要去找霍行知,被一邊聽了全部過程的孫管家阻攔。
孫會蘭為霓歡出謀劃策:“既然少宮主有意護着那個外來人,小姐您現在去拿他的不是,少宮主聽了風聲一定會出手阻攔。不如我們等一個合适的時間,再将那外來人擒來問責,到時候,我們多叫幾個人,将那人牢牢看住,也不怕他逃走。”
霓歡聽進去了這番話,疑惑地問:“合适的時間?”
孫會蘭點點頭,道:“比方少宮主不在的時間,亦或是睡着的時間。”
霓歡眉毛一挑,喜上眉梢:“好啊!就這樣辦!”
半夜的時候,八個佩刀侍衛忽然推開大院的大門,直奔霍行知原來的寝室而去。
他們直接推開了門,兩人守在門口,剩下六人進去抓人,找了一圈,卻隻有劉班長的侄兒一人,這下八人站在門口面面相觑,正要詢問霍行知去哪兒了,院中央忽然坐起一個人影,那人影捂住鼻子,滿臉苦澀,語氣中還帶着沒睡醒的倦意:“好臭啊。”
霍行知眼睛還沒睜開,兩隻胳膊已經被人提了起來拖着走了。
霍行知這才将黏在一起的眼皮努力睜開。
他看了看左邊的人,又看了看右邊的人,道:“你們幹什麼?”
八人置若罔聞,繼續拉着霍行知往前走。
這這這,什麼意思?難道是霓歡要趁着夜黑風高準備将他兩刀捅死?!霍行知這下徹底驚醒,掙紮着要站起來,立馬被一旁的侍衛打了腿上的麻穴,他頓時感覺被打的那條腿軟軟的根本立不起來。
霍行知見勢不妙,剛張開嘴要大聲呼救,另一邊的侍衛眼疾手快,捆住了他的嘴,使他發不出多大的聲音,他頓感絕望。
方才侍衛來抓人的動靜驚醒了劉班長的侄兒,那劉班長的侄兒又是個人氣王,立即叫醒了一院子的人遠遠跟在後面觀看。
八個侍衛發現他們也并沒有管。畢竟霓歡要羞辱霍行知,那還不是人越多越好嗎?
霍行知嘴裡發不出聲音,那就從鼻腔裡發出慘絕人寰的聲響,但無人理會。
沒一會兒,霍行知被拖進了霓歡的院子,抓着他的兩個侍衛将他粗暴地扔在地上,霍行知立即拽開自己束口的布條,擡頭看過去。
庭院正中間擺了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霓歡翹着腿坐在那裡,身邊站着四個侍衛和帶他去宿舍大院的管家。
那四個侍衛舉着火把,将庭院中照得很明亮。
霓歡端起茶杯,細細地抿了一口,才擡起眼眸,視線落在庭院外舉頭張望的一衆侍仆身上。
外面的侍仆以為霓歡不開心了,頓時想要逃,但随即霓歡竟然和顔悅色地朝他們招招手,道:“想看就進來看。”
衆侍仆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走進一兩個人,見霓歡沒什麼反應,衆人膽子也大了起來,甚至還折回去叫了其他的人來看熱鬧。
霍行知見此情景倒是放了心。
霓歡叫了這麼多人觀看,應該不是要殺他。
霍行知機敏,大概明白了是季隐真昨天來找自己被别人告訴了霓歡。
霍行知心中歎了一口氣,拍拍衣服站起來,向霓歡恭恭敬敬作了個揖,道:“大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嗎?”
霓歡輕笑了一聲,放下茶杯,抱起了胳膊,做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反問他:“我為什麼叫你來,你心中不知道嗎?”
霍行知依舊規矩詢問:“我剛來不懂流明宮的規矩,不知道哪裡做錯了,請大小姐明示,下次便不會犯了。”
霓歡原本要刁難的話卡在了喉嚨裡,咬了咬嘴唇,看向孫管家。
孫會蘭接收到霓歡的視線求助,邁出一步,道:“我流明宮本就是個小地方,不比靈霄山自在,更容不下靈霄山來的大佛,霍少俠在這裡犯錯也是于情于理,但隻怕我流明宮不能招待了。”
一邊的霓歡卻猛然站起,驚詫道:“孫婆婆,我們不是說……”
孫會蘭朝霓歡投去一個放心的眼神,霓歡這才不情不願将話咽回肚子裡面。
她們明明說好要好好羞辱一頓霍行知的,如果霍行知走了,那她還怎麼報仇?
霍行知将兩人的神情盡收眼底,但他現在還不能走,至少得把季隐真騙下山吧?不然一個月的時間他的任務沒有任何進展,系統肯定不會放過他的。
霍行知順着霓歡和孫會蘭的心意而為,道:“孫管家言重了,靈霄山并非什麼聖賢之地,流明宮也不必如此謙遜。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規矩,我既然有意留在流明宮,卻又壞了流明宮的規矩,也不用做那個例外,自然是願意接受相應的處罰的,各位不必有什麼擔憂,直說便好了。”
孫會蘭面色一沉。她是為魔君做事,自然以大局為重。本想借霓歡的勢将霍行知吓跑,沒想到霍行知卻死皮賴臉不走。
反觀霓歡卻眉開眼笑,道:“好啊,那本小姐現在要抽你十鞭子,你可有議?”
霍行知肯定有異議啊。
霓歡從小訓練的武器就是腰上那跟白色軟鞭,威力之大,據說一鞭子能抽死一頭熊。抽十鞭子,是要把他打成肉泥嗎?
孫會蘭也知道霓歡軟鞭的威力,看在眼裡,适時開口:“霍少俠,大小姐的鞭子可不比你們靈霄山上的戒鞭,這十鞭子下去,你今後怕是要成廢人了。但這就是我流明宮的規矩,你若是受不了,我還是勸你現在就收拾東西離開,我可以叫人将你安然無恙送回靈霄山。”
霓歡又笑道:“怎麼?怕了?不想挨打也可以,那你今天便給我磕頭,磕一下,我就少抽你一鞭子。”
霍行知攤了攤手:“還有選擇嗎?”
霓歡拉長聲音,道:“沒有了——!”
霍行知冷哼了一聲,背着手将頭側着高高揚起,目視天空,道:“士可殺不可辱!你欺人太甚,我不會答應你磕頭的要求!”
霍行知轉頭四面看了看,向中心的空地走了幾步,繼續揚起頭顱,一臉桀骜不馴:“來吧!”
霓歡想要霍行知給她磕頭的要求沒達到,心中不悅,她向來不藏情緒,臉上也沒了笑容,一片陰沉,抽下腰間挂着的軟鞭,起身緩緩向霍行知走去。
“诶等等!”
霍行知忽然叫了一聲,轉身向身後的人群走去,一邊走一邊揮手,道:“你們都散開,都散開,等等的場景一定很血腥,我不想你們沾到我的血!散開一下!“
人群不明所以,但看此刻不甚友好的局勢,他們下意識便聽了霍行知的話,往兩邊讓了讓。
霓歡見狀,冷哼一聲,道:“你在拖延時間嗎?害怕了嗎?害怕就趕緊來磕頭,興許我高興了,就饒你一次。”
霍行知正義凜然回頭望向她,道:“你記住,我是靈霄山的弟子,靈霄山的弟子從來不會對惡勢力害怕!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我的師門!”
霓歡冷笑一聲不置可否。
霍行知瞪着霓歡,深吸了一口氣,正要邁步去那片空地,忽然目光一定,在人群中捕捉到一個頭發半百的婦人,看着有六十來歲。
霍行知指着她走過去,道:“你這麼大年紀了大半夜不睡覺還湊什麼熱鬧,等等的場景怕你會受不了,要是有個事就不好了,趕緊回去吧!”
霍行知推着婦人的背往前走着,婦人一臉驚慌,一邊被霍行知推着走,一邊向不知所措向四周投去目光。
霓歡心中暗罵霍行知是個神經病,狗屁的名門正派都是神經病。見霍行知離庭院的門口越來越近,霓歡猛地驚醒霍行知要幹什麼,大喊道:“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