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初次一起出門的路上，小熊指着路邊灰色的蝴蝶說：“你看那隻蝴蝶。”蝴蝶圍着花叢繞了一圈飛遠，小熊和王月西停在原地目送它，直到看不見才重新走起來。

小熊挽着王月西的手臂，繼續說：“我和達令遇到過一隻非常漂亮的蝴蝶。這還是關于達令的。早上帶它出去玩，特地饒了遠路，所以經過了一片蝴蝶常光顧的花叢，那裡開的花都是不知名的野花，花瓣的形狀很普通，顔色也都不珍貴，紅黃藍綠，像派對小禮炮的彩色紙條發着彩色的光。達令沖進去滾一圈，在陽光下遇到了一隻蝴蝶，它的翅膀又大又閃，扇動的時候，翅膀上紫色、藍色的紋路會交錯成變幻的金色。達令覺得人家漂亮。我一開始擔心漂亮的事物有些持才傲物，像這隻蝴蝶擁有的翅膀，怎麼會随随便便讓達令的狗爪子碰到呢？但是反而是我把蝴蝶想狹隘了。它和我們的達令做朋友了，雖然隻是繞着它的鼻子打轉，不過達令很開心，一路追着人家跑。我覺得，達令總是目光溫柔地看着蝴蝶飛，一直飛在半空的蝴蝶就停在它的鼻尖。達令趴着，讓蝴蝶休息，玩了一會，蝴蝶就飛走了。我和達令等了一會，也不見它飛回來，我隻好勸達令回家。”

“跟它相處的時間太短暫了。”小熊感歎了一句，回頭看了眼熟悉的花叢，“我朋友是真的不多。”

“這樣的也會算作朋友嗎？”

“如果是普通标準來講，那朋友這個詞大概得是人類才能這麼用。不過幹嘛弄這麼多條框呢。比起我幻想電影裡和人結下秘緣的其他生物，蝴蝶對達令更加像幾分鐘的朋友，它會記憶深刻吧。”

小熊依舊感歎着不停，王月西問：“要牽手嗎？”

“怎麼樣的牽手？”

“這樣的。”王月西擡起手臂，左手手掌向上，攤開在小熊面前，小熊捧着他的手，指腹描過一些指紋、掌心、關節外薄薄的皮膚。“好漂亮。又細又長，一隻小貓可以完全蹲在上面，你收攏後，它完全不會覺得冷。小貓的尾巴和軟毛從你指縫裡露出來。像觀音托着仙瓶。”代替不能親吻掌心的遺憾，不留餘力誇獎王月西身上的皮囊，小熊将手放上去，十指相扣，開心地前後搖晃了幾次手臂。

“我的手……應不應該說好看……”

“有人說過你？”小熊又拿起手看，王月西搖頭說：“那倒沒有。”想了一下，“很久之前，得算到上學讀書的時候，有女生喜歡将多餘的護手霜擠出來，摸到我手上一塊用，她們就跟你一樣，一直說我的手指細長很好看，整天喜歡拿手機要我伸出手給她們拍，有個女生家裡人開首飾店到網上賣，就找我給她家戒指項鍊當手模。”

“有給你錢嗎？”

“這個嘛……”王月西凝重地擰起眉，在小熊期待的神色中鄭重地搖了搖頭，“沒有給我。說是同學，談錢傷感情。”

小熊鼻哼哼一聲：“你是走路不穩的小貓嗎。人間的險惡你還不知道呢！”

“這是什麼形容？”王月西有些哭笑不得，“為什麼不是烏龜、兔子、猴子……”

“小貓的話，會有一種涉世不深，容易上當受騙，并且你不知道該不該保護它而産生的猶豫。”

“難道不應該保護它嗎？”

“我才沒有這樣的意思。因為小貓長大會變成聰明、骁勇善戰的大貓。”

小熊眯着眼睛迎來一陣輕快活潑的風，簡直像是媽媽的毛絨手套托着沒穿襪子的腳，腳底下是什麼呢？昨日脫下沒洗的白色羊毛襪子、繡了方塊的天藍色襪子、沾了達令黑色狗毛、蹭了蹭王月西有腿毛的小腿、光滑秀骨的腳踝……小熊認為自己在這段日子總是遭受開心幸福突如其來的襲擊，比方剛才說的小貓，到底為什麼這麼思考出來了，是個未解之謎。小熊歪着腦袋，靠着王月西的肩膀看天，慢慢走路，同時說道：“自從回到林黛川，我也變得跟你一樣了。一直都是想着奇奇怪怪的事。你知道嘛，我很少說錯話，剛才的也沒說錯，你呢，就像小貓一樣，至于原因，就是直覺啦，嗯……當然也有一些猜測。我說明白了吧？”

王月西撐着他，小熊的頭發絲多麼令人心不在焉地聽，那麼軟，神奇地讓靠近肩窩處的皮膚變成一塊濕潤胚體和奶油的小蛋糕。眼角突然瞄到一隻蝴蝶飛略而過、閃乎的藍色影子，好像蝴蝶的翅膀。他的頭發好像蝴蝶閃着光，撲了鱗粉的翅膀。王月西略側過頭，聞着頭發。“癢……”頭發被呼吸氣弄得癢麻，小熊微微撥開他的臉。

“隻有你說我像個小貓很脆弱。不過你想的我是因為诓騙簽了合同的事是假的。小貓或許不知道自己出生後會到哪裡，是流浪、被收養、去貓咖工作，但我知道我為什麼簽合同，要進娛樂圈。我會很愛我的臉，很愛錢，所以進娛樂圈倒不會讓人驚訝。高中畢業時，同學得知我簽了公司，他們就說我要當大明星了，不會覺得我不适合。相反擁有平庸外貌，成績優異的班長放棄高分和名校，擠破頭要進娛樂圈，才會不符合其人。未來這一塊有時候會被人窺探，百分之八十窺探結果是驗證了，也有餘下的，不禁會讓人說‘我以為他會做這樣事呢，沒想到他居然選擇了這個。’但是我也很愛自尊啊。這倒是他們以及還有我沒想到的。所以我現在離開也是必然的結果。或許在圈子裡的日子，我從沒給到些什麼，反倒是一些無故人給我很多支持。”

“喜歡你的粉絲，無論怎麼樣都會支持你，是他們愛你吧？”

小熊想真好，盡管王月西遭受過不太好的事，不過還是會有人喜歡他。那也許是微微星火中汲取力量的源泉。王月西的資料上顯示，他出道的時候剛成年，沒有繼續學業，到最後退出，經過兩年多的時間，那時經紀人很捧他，所以留下的各類作品很多，掙的錢也不計其數。但是他現在反而是個窮光蛋，存款也不剩多少。

“原來你才是小貓嗎？”王月西擡手揉揉小熊的腦袋瓜，這是一顆裝滿甜蜜爽口西瓜汁、零碎糖果、家、春天、溫暖的思維，但不能指着說蠢笨不聰明的腦袋，“我不會選擇愛他們。對我而言，這是一件很禁忌的事。不愛并不代表輕視蔑視，而是有更貼切的詞。那就是知恩，因此才會去謙遜和珍惜。但知恩圖報不會成為愛。我會愛人類、愛動物、愛美麗的景色、愛你，但不會選擇愛粉絲。你明白這其中的區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