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的小狗日,從王月西拎着鞋子帶回一隻沾滿泥巴,并且很會搖尾巴的達令開始。小熊不忍苛責一人一狗,拿來一條大浴巾給王月西擦頭發。
家外面正在下小雨,四面八方都是感人的惆怅,王月西外面哭了一會,他蹲得腿麻,拿達令的尾巴擦眼淚,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動物園内的斑馬。回家後,反而因為狼狽,所以讓小熊看不出什麼異樣。
王月西低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小熊的鼻子,小熊給他擦完頭,用浴巾把達令包裹起來往浴室走。他擡腿跟在身後,從此以後在小熊的世界上多了一隻小貓。
“我給達令洗澡,你擠進來好礙事哦。”
“我給我自己洗澡就行了。”
王月西自己脫了衣服,擡腿,腳丫踩着褲子往下,順着小腿撥,再将它們從腳踝上甩開。他蹲進浴缸裡,開始放熱水和冷水。
達令很乖巧,在衆多狗狗中,是難得的不鬧騰愛洗澡的,連電吹風也不怕。平日裡它一直守在兩個人身邊,會陪王月西一起翻土,坐在地闆上發呆,“你的花會變成什麼樣呢?”小熊說話的時候,腦袋就擱在前爪上,像一名智者般安靜地傾聽。但是王月西不是很乖巧的人,他撩水往手臂上澆,還有一部分他往浴缸外倒,潑在小熊和達令的身上,然後觀察他們,水澹澹的眼神叫眸子真好看啊,含情脈脈地,像插瓶内妩媚的梅枝望着。
王月西還伸出一雙手,往前伸着,伸向小熊,手指點敲一些靈魂内的電流,小熊擡眼看他幾眼,忽又垂下視線來,努力搓着達令沾了泥巴的耳朵,對狗說:“不要理他哦。他最喜歡這麼做了。一直在旁邊,都不讓我們做完事情,很任性吧?”
王月西趴在浴缸邊上,懶洋洋地說:“我可是都聽到了呢。你講我的壞話。”
他望着浴室天花闆,忽又覺得安全,一會又很快心神驚慌,浴室被弄出熱氣熏天的樣子,倒挂着水珠子一粒一粒地掉在臉上。他說一切是天花闆害得他不安定。
待會多吃點藥吧。王月西心不在焉地想,小熊叫他幾聲都沒聽見。你再問我一遍吧。小熊無奈地重新問了一遍:“你和達令從哪裡搞得這麼多泥巴,你滾在泥坑裡了嗎?”
“你把我想成什麼樣了……”王月西眯着眼睛,“我可不是那種會喜歡滾泥巴的人。”
“那是怎麼了呢?”
“也沒怎麼。隻是一不小心沒弄好,所以身上才有泥巴了。”
你這樣說——小熊手上沒停,給達令打沐浴露,我就以為你和人打架了。
“你不會真的和人打架了吧?”
“你看,我哪裡有傷?”
王月西站起來,光溜溜地轉了一圈,給他看身上,一個烏青塊都沒,白壁似的。
動神蕩心。
解釋夠了他便恢複原樣,趴在浴缸邊上看小熊給達令搓澡。小熊給達令翻開每一寸毛發,檢查其中是否藏有泥巴和蟲子,王月西被這種細緻的,在河邊壘石子的态度吸引:“你像我熟悉的一個人。”
“老情人?”
“除了你我還有過誰呢?”從王月西口中講出歎息式的告白,埋怨小熊不解風情,他這樣說:“我的心裡全然的都是你。”然後偷偷瞥了小熊一眼,“在那之前我既沒有女人也沒有過男人,所以你對我是極其重要的第一人。你給達令翻毛洗泥巴細緻的樣子讓我想起常常搭建出一個劇組棚子的人。你就是這樣的人,可我不像你。”
小熊悶聲結結巴巴地應對,相比較而言,遇見王月西時,他也并非處男,更何況年長了一些歲數,可是遇到真誠的贊美,心靈還是軟弱無比。
造成的情況就是多給達令打了一遍沐浴露,然後着急慌忙地沖洗掉。光腳踩在泡沫裡,氣得臉紅地說:“不要胡說八道。在人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誇贊,可是沒禮貌的行為。”
“可我說的是實話呀!”王月西驚訝得聲音都拔高了,“你身上有我看來多的數不勝數的優點。不然你怎麼會忍受我這樣的人在你身邊?你勇敢,說出來的話語總是讓人刮目相看。”
小熊使勁搖頭,表達自己不贊同。
王月西盯着他:“我這次可沒有說謊話騙人。你是不是有什麼天賦在身上呢?要是真的擁有,我對你也會坦誠地嫉妒。”
但是這隻是用天賦來解釋的說辭,王月西想的是要怎麼表達是來源于小熊本身,即他本身的形狀。
小熊還是天真地搖頭,讓他不要說這麼肉麻的話了。
王月西還嘗試說更多:“我無足輕重,聲勢垂危,但以前的價值如果放在秤上比量,大約也能換一個金币,那些收益快的工作公司能分一杯羹,經紀人分一杯羹,我也能分一杯羹,每天穿越在不同大小的棚子裡,笑、哭然後還有穿衣服脫衣服,所以很幸運地見過淩晨搭建棚子的劇組。他們要演一個懸崖峭壁上的苦情戲,配合主角一夜厮殺至淩晨的絕境,他們很早就起來按照設計搭建場景了。那會沒我的戲份,為了軋戲通宵拍了後面的劇情,也沒睡覺,周圍都是搭建懸崖弄出來的動靜,一開始聽得挺煩的,但後來看着他們也有意思,就搬着凳子坐在那,等着人來接去下一個劇組客串個角色。我沒見過真正的懸崖峭壁,想到他們搭的景在後期特效的配合下,那底下就真的變成了充滿瘴氣雲霧的險秘之處。可惜我一直沒這樣的戲份,不然也想去跳一跳。因為普通人不可能真的跳下去,可在這樣的設計下,每個人都毫無痛苦地獲得永生了。”
“聽上去對你來說好像是個……還不錯的經曆。”按小熊的理解來說,演員演戲就是在體會不同的人生,在化腐朽為神奇的編排功底下,文字凝縮成的宛如萃取咖啡豆的無盡香味,能夠達成軀體和精神的歡愉快感,是此人又不是此人,觀衆費勁心力撥開迷霧,發現就是此人。此時雙方同時品嘗到一股無可比拟的多嬌人生。懸崖的“永生”大約也是如此。
隻是他并不清楚王月西對自己曾選擇的職業是怎麼想的。在談論了幾次那些不好的,小熊才聽到這一次和工作有關的好事。不過很快,小熊似乎确認了王月西應該是不怎麼喜歡的。他說起了“僅僅是客串個角色就能拿到可觀數目的錢。那就不怪那麼多人擠破腦袋想要進來了。”的話。
小熊想在首都的時候,他也不喜歡繁重乏味的文書工作,那顯得人的靈魂都在日漸笨重,回到林黛川,身體反倒變得輕盈。盡管中間有偶然和意外發生,但一切都在平和中隐藏着活潑的生命力。不過正是這種天真才讓他年輕,顯得無憂無慮的。某種意義上也是頗具使人嫉妒的天賦。那麼王月西自然而然地低落下來,并且一直在述說重複話語的他,豈不恐怖嗎?
小熊看見王月西将手臂完全伸至浴缸外面,指尖觸碰着瓷磚地面,另外弄濕的頭發安撫着他的臉,此時的王月西一定擺着什麼皆無聊的神情。
“你累了嗎?”小熊輕聲地問他。
王月西蹭了一下眼睛,側過臉有氣無力地說:“達令好像有點嗆水。”在小熊檢查達令的時候,他随後沉入溫暖的洗澡水中,過了一會清水仿佛滌淨了他那樣的無力,再次浮上來時,王月西邀請小熊和他一起洗澡。
晚上烏雲仍在,雨珠也未曾散去,家裡再次升起了壁爐,小熊知道王月西怕冷,是比較嬌氣的人。聽說王月西還會自己做飯,小熊是怎麼也不信的。
“就這點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騙你的。”
“不信嗎?真的不信嗎?”
“那今晚的晚飯我就給你露一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