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宋含山關心地問。
“我在跟她們打官司的時候拿出了遺囑,她最終隻分到四分之一。”
顧閱川至今仍記得對方震驚的模樣,最後兩年父親過得并不好,或許是出于對身邊人的失望,亦或是想補償自己,他背着那對母女立了遺囑。
律師,現場視頻,手印簽字。
顧閱川很容易便赢得了自己應得的東西。
他不後悔,但也不開心。
“那照片應該是前段時間整理房間發現的,我随手就撕掉扔了,沒想到會被你看到。”顧閱川不好意思地低頭。
宋含山看着他低垂的側臉,“沒關系,都過去了。”
一隻溫熱的手掌突然落在顧閱川肩頭,正好覆蓋了許南之前的碰觸。
顧閱川擡頭,他又要迷失在對方充滿包容的目光裡了。
為什麼這個男人總能給他需要的安全感呢?
那麼奇怪,那麼完美。
他從沒對任何人産生過這樣濃烈的傾訴欲望。
而現在,他想告訴對方自己的所有。
夜晚門口,那期待家長簽字的家庭作業本。
清晨屋頂,照射着作業本毫無變化的陽光。
牆壁上,看着小孩陷入敲開大人卧房和背上書包離開兩難境地的時鐘。
教室裡,聽着小組長嘲笑他作業本上歪歪扭扭“家長簽名”的課桌。
半夜胃疼到在床上打滾的少年。
依然沒有勇氣敲開的卧室大門。
一個人乘坐的出租車。
醫院值班室的取藥單。
從鼻腔裡奔湧而出的辛辣胃液。
總是被要求參加鐘蘭家庭聚會的青年。
提醒他不要忘記繼父生日禮物的短信。
弟弟妹妹牽手各自父母的畫面。
這麼多年過去,他為什麼還是記得如此清楚?
顧閱川盯着宋含山仿佛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一根骨節分明的手指撫過他的眼尾,輕柔地将濕潤驅趕到空氣中。
“以後,要隻做自己想做的事。”
宋含山的聲音低沉,有力。
像許願,又似承諾。
顧閱川動容地揉揉眼睛,“抱歉。”
宋含山搖搖頭,“有些情緒是需要宣洩的,你願意跟我分享,我很開心......也很榮幸。”
他的手掌依然搭着對方的肩膀,仿佛這樣就能多給人一些安慰和支撐。
“我......”顧閱川微微往宋含山的方向靠了一點點,“說來也不怕你笑話,在沒見到你之前,我就預感到你會是一個很好的人。”
“是嗎?”宋含山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我,一直挺期待能夠,能和你做朋友的。”顧閱川鼓起勇氣道。
宋含山手臂一撐,輕松夠到一罐啤酒打開放到顧閱川手裡,“我們現在難道不是嗎?”說着熟練地拿起自己的跟對方碰了碰。
顧閱川将金屬罐遞到嘴邊,遮住上翹的弧度和旁邊隐現的梨渦。
他突然有種頓悟,之前經曆的種種或許都是為了這一刻。
這是老天對他的另一種補償。
一晚上情緒大起大落,顧閱川的身體開始發出了疲倦的信号,但精神卻十分亢奮。
“其實工作之後我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顧閱川想起那天,現在終于有機會解釋了!
他憑自己的實力進入到現在的部門,本想勤懇努力幹好工作做出成績,奈何奇葩領導和同事不給他機會。
他看不慣很多事情,也無力改變,更不想參與其中。
長此以往,就形成了面對妄圖占他便宜的人時,絕不留面子的性格,甚至熱衷于跟他們鬥智鬥勇。
同事在背後蛐蛐他斤斤計較不吃虧,鐘蘭埋怨他一意孤行情商低,大概相親對象也認為他态度冷漠難接觸吧,雖然他是故意的。
“所以我一直也沒什麼朋友。”顧閱川無意識地咬了咬唇,“你,你不會嫌棄吧?”
宋含山先是一怔,然後無聲地笑了起來,他專注地看着顧閱川。
“你知道鲨魚的體表其實有一層盾鱗嗎?”
他不等顧閱川回複便繼續說道,“這些盾鱗的形狀和排列方式使得順着摸時相對光滑,但逆着摸就很鋒利,甚至會劃傷皮膚。”
“你隻是在保護自己。所以不是你不好,而是别人不懂你的好。”
“懂你的人自然會懂你的所有,他們不會要求你改變。”
“不懂你的人也不會因為你的改變而變得懂你。”
雖然宋含山說得繞來繞去,但顧閱川還是聽得忍不住臉紅心跳。
“你好會說啊。”顧閱川仿佛是第一次被人誇,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放,隻能低頭一個勁地喝啤酒。
“我說的都是實話,”宋含山拍拍挨得很近的他,“現在心情有好些了嗎?”
“......嗯。”
顧閱川真怕自己是在做夢,怎麼會有這麼讓人滿意的美夢呢?
這樣溫柔體貼的人就坐在自己身邊,就算是夢他也不要醒來。
“那個,一直都是我在唠叨......其實我也很好奇,你......”
宋含山十分自然地接過他的話,“好奇我為什麼要一個人來燕尾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