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流分支而散,晏困柳捂着口鼻,從接連看到數具動物屍骨,到分辨不清的碎骨,再到兩具人形白骨。
“這是……同期弟子嗎?”蕭廣白皺眉。
白骨完整得如同标本,看起來隻有少年身量。
穆涼玉手持湘淚,劍鋒一撥,翻過那兩個骨架,一個細小玩意兒叮叮咚咚地掉了下來。
晏困柳探頭看去。
“是今年記錄積分的靈珠。”穆涼玉神色逐漸凝重。
“不對啊,靈珠會在佩戴者性命瀕危時觸發小型傳送陣,及時将試煉弟子送出……”蕭廣白目光停在那骨架下方,一個精細的小八卦盤正安靜地躺在那裡,他瞳孔微縮,“等等,那個八卦盤好像是……項昭小跟班佩在腰間的東西。”
裴無心撿起八卦盤,翻到背面,果然有着項家金印。
白骨上挂着這物件,主人的結局顯然不言而喻。
氣氛沉寂須臾,晏困柳下颌緊繃,眼前一幕有種詭異的即時感,他好像忘了一個重要環節。
他想得不自覺屏息,腳下忽然猛地踏空。
呲!——
一道類似皮肉撕裂的聲響自地下傳來,地面登時如同沸騰般鼓動起來,膨大出畸形的肉瘤,根絡凸出。
晏困柳連忙穩住身形,他手臂一緊,蕭廣白一把帶他躍起,轉瞬間自芥子空間擲出紙飛舟,于空中輕盈踏上。
幾人立在飛舟,魔息鋪面襲來,穆涼玉俯瞰地上,擰眉道:“無頭嬰……它怎麼會出現在雲隐山秘境?”
方才他們所站位置已被數個血色肉瘤擠占,肉壁被拉扯到極限,繃成白膜,發出令人牙酸的撕扯聲。
一個,兩個……肉瘤接連地炸開。
與此同時,尖銳的哭啼亦接連乍響。
晏困柳扶着船邊向下看,又順血色方向遠望,心下猛地一跳。
細流蜿蜒,反常向天湧去,溪面逐步寬闊,同各個方向的細流相接,彙合,倒流成奇異的骨肉瀑布。
“那是血海的水。”裴無心看清那道結界裂口,手指捏訣,“裂天淵的魔修來犯,試煉靈珠失效,傳訊被切斷了,涼玉,想辦法聯系四位長老。”
怪不得那兩位弟子沒有被傳送出秘境。
空中罡風大作,發絲淩亂了視線,晏困柳側頭,隻聽一陣清鳴蕩出,枕清風刹那出鞘,劍鋒銳利無雙,随裴無心俯沖而下。
在此刻,他腦袋斑駁的文字色塊霎時清晰。
對,秘境中主角的險境在裴無心身上!
雲隐山秘境遭裂天淵魔修破壞結界,湧進血海之水,原本秘境中用于試煉的普通魔物幾乎全部化作了血海天階魔物的養料,其力量無法估量。
而在這關鍵時刻,裴無心之前閉關突破失敗的隐患爆發,面對魔物時境界不穩,靈氣滞澀。
彼時正值深情時期的穆涼玉自然一廂情願,為了護他,未能及時走出迷陣,陷入危險。
“哇哇哇哇!——”
血色中不計其數的詭異軀體爬行,猶如腐爛果實上密密麻麻的蛆蟲。它們張開腹部的大口,聲音,直鑽腦仁。
“哇哇哇哇!——”
三道天罡劍意自劍尖甩出,猛然劈下,倏地斬斷連綿音浪,清風銳而無聲,落得片刻寂靜。
但也隻是片刻。
那堆被斬碎的軀體在空中凝滞,轉瞬粘結起來,再度形成肉瘤,落地,膨大爆炸,加倍撲來。
殺不盡斬不絕,雖然攻擊力不強,但足夠讓人惡心。
晏困柳收回視線,一轉眼,穆涼玉眉頭緊鎖,劍柄上的手繃得骨節發白。他心系任務,伸手正要拉人:“穆哥哥你别——”
别沖啊我的主角——
穆涼玉突然開口道:“蕭公子,你看好困柳。”
“啊?啊……”
蕭廣白一愣,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人已經持劍沖了出去。
晏困柳眼睜睜看着手落空,隻見主角義無反顧的背影,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老父親既視感:“……”
無頭嬰一砍即碎,并不足以對他們幾人構成威脅,但它往往意味着天階大魔的出現。
而這次的天階大魔……
蕭廣白看着下方戰況,手捏一沓靈火符,靈力流轉間,一隻手忽地從旁邊伸出,蒼白細指緊扣住了他的手腕,他頓住,順着望去,看到一對難得嚴肅的眉眼:“困柳?”
“它們不怕火。”晏困柳語速很快,“撕它們的根,用地符,挖出來。”
“好。”蕭廣白下意識應聲,咬指引血,憑空畫符,成符後才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
“看書看到的,快。”
他可沒撒謊。
晏困柳心裡如此想着,脖頸卻是熟悉地一涼。他站直身子,耳尖不由自主地輕動,而目光堅定地移向飛舟之下。
蕭廣白哦了聲,聽話照做,沖下方兩人喊了句:“遠離地面!”
随後指間虛符倏然滲入地下,一息後,地表細縫蔓延,隻聽咔咔幾聲,猛地碎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