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困柳深吸一口氣:“師姐,你的佩劍能否借我用下。”
無論如何,這處症結肯定在後面那個人身上。
溫雪蟬抽劍,倒是信任他:“給。”
“師姐在這等我一下。”
晏困柳走到了小少年三步之外,那含糊的呓語不斷飄入他的耳中:“疼……娘親,我疼……”
那可憐巴巴的低喚有魔力一般,不斷撬動恻隐,讓人不忍狠心待他。
晏困柳握緊沉重的劍柄,穩了穩心神。
“疼……”
——哦,肚子上那個大洞怎麼沒疼死你。還有力氣鬼打牆折磨他。
他手中劍鋒探出,靠近地上人的臂膀,輕輕一挑。
刺啦——
那衣袖被輕易劃開,小孩兒纖細的胳膊上登時落了一道長長的血口,滴滴答答地湧出血。
本隻是試探的晏困柳驟然一驚,劍鋒回撤。
不是,怎麼就……這人不是大名鼎鼎的裂天淵魔尊嗎?!
小孩皺起漂亮的臉蛋,難受得不行般,掙紮着嗚咽起來,眼角濕潤,片刻後,兀然滾下幾顆豆大的淚珠,還在斷斷續續:“疼……好疼啊,别……”
完了。
他把人劃哭了。
“……”
這一瞬,詭異的罪惡感蹭地直沖晏困柳腦門,他感覺持劍的自己像是面目可憎的霸淩者,在這兒欺負一個喊娘的無辜孩子。在反應過來之前,他已脫口而出:
“對不起。”
說完,他又懊惱起來,向後退了一步。
“……别走,娘……你别走。”小孩的手憑空抓了兩下,竟一把抓住劍鋒。
晏困柳吓一跳:“诶,不要亂抓。”
他忙去撥劍上的手,那血肉模糊的手指剛被掰開,就反手抓住了他。
新鮮割開的溫熱血肉緊貼着他的皮膚,觸感奇異,好似一碰就碎的肉凍,令人牙酸。
他看着還在抽泣說胡話的人,腦袋亂成一團,徹底沒法子了。
怎麼回事?這是騙術嗎,還是他先入為主……
“困柳,你到底在做什麼?”溫雪蟬瞧着,終于還是走了過來,“這個小孩……”
“他不是小孩子,”晏困柳頭疼,不知該如何解釋,“他有點、特殊。”
其實依照書中進度,此時的魔尊還不是魔尊,裂天淵還未破,屠戮道界人間的事迹還未發生,阿荼這個名号還沒成為兩界萦繞不散的噩夢。
若是現在指着這樣一個可憐巴巴的漂亮小孩說他未來會成為惡貫滿盈的可怖魔尊,大概所有人都會以為他瘋了。
溫雪蟬問道:“你認識他?”
“……算吧。”單方面認識。
“既然如此,那便一并帶走吧,其餘事待出了秘境再說,離殺陣降下隻有半盞茶的時間了。”
“好。”
晏困柳隻得點頭,俯身靠近,見其似乎沒有攻擊傾向,便張臂,将這滿身是血的小團子抱了起來。
挺重的,像隻沉甸甸的小狗。
當他将人抱起來時,小孩喊疼的呢喃胡話就止住了,安靜地靠着他,徹底睡熟了。
還是挺通人性的小狗。他在心裡有氣無力地槽了句,轉身跟上了溫雪蟬的步伐。
鬼打牆果然不再。
‘叮,檢測到強制任務完成,恭喜宿主!’
*
咚、咚、咚、咚……
心髒。
鮮活的聲音。
咚、咚、咚、咚、咚……
吵,太吵了。阿荼蹙起眉頭,一陣煩躁自胃中翻湧而出,粘上黏膩惡欲,仿佛百隻蜈蚣頂在喉頭,逼得他幹嘔、崩裂。
安靜。
咚、咚、咚、咚、咚……
眼皮下的眼珠忽然活泛地轉動起來。他感到了那該死的噪音源,就在他旁邊,一跳一跳的,聒噪不已。
攏着夜色的房裡點着幾豆朦胧燭光,榻上濃黑的陰影裡,一隻手輕微地動了動,平整圓滑的指甲兀然尖銳起來,淡淡黑氣攀升,緩慢摸向了一人起伏的胸膛。
是這兒。
刺進去刺進去刺進去……就安靜了。
阿荼這樣想着,黑氣凝集成錐,抵上了——
“呼……”
他突然感到有什麼擦過了他右眼下方,很輕,很柔,像是蝴蝶翅膀,或是它為之停留的花瓣。
那奇異的觸覺緩慢傳導到腦中,一瞬竟然壓過了那聒噪的聲音,随後——
安靜了。
戾氣兀然散去,他站在意識的原地,眨了下眼,迷茫起來。
黏膩黑暗還在伸出觸手,拉扯着他往下陷去,之前虛無恐慌卻全都牽系到右眼下停留的溫度,哪怕捂住了他口鼻,他也還能呼吸。
幹嘔的欲望滾落下去。他第一次意識到,這似乎不是死亡的深淵。
這是……夢?
腦中不斷鼓動着光陸怪離的混亂,許久,他才又一次收獲了喘息的溫度。這次在頭上,攜着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到耳中扭曲成難以理解的碎片:
“……終……松手了……”
“……”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