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那兩大盒層層疊疊,大多是琳琅滿目的糕點小吃,還有一把折扇,烏骨雪面,和蕭廣白那把差不多。
晏困柳拿起,展扇,随後沉默。
“如何?”蕭廣白介紹道,“這是我們的兄弟扇,以後出門我們一人一把,多好。”
“謝謝。”晏困柳看着折扇上的幾個大字,艱難措辭,“心意領了。”
“你不喜歡嗎?”
“……你問住我了。”晏困柳相信,任何人拿到寫有天下第一英俊之弟的折扇時,心情多少都會複雜難言的。
蕭廣白打量扇面,自己先滿意喟歎:“嗯,不愧是我題的字,形若遊龍,霸氣不減。”
“困柳。”一旁的溫雪蟬忽地開口。
晏困柳轉頭:“怎麼了師姐?”
溫雪蟬看着窗内對小火爐搖扇的小童:“那處在煎的藥,是你要用的嗎?”
“是。”這院裡除了他,也沒别人在喝藥了。
溫雪蟬微微蹙眉:“你用此藥多久了?”
“平日都在用。”
“有藥方嗎?”
晏困柳回道:“這藥素日都是從掌門那兒取來的,藥方在那小童手裡……是有什麼問題麼,師姐?”
“有。”
晏困柳沒想到:“什麼?”怎麼會,這藥方不是被裴淨台換過的嗎。
“這藥氣味不對,性涼偏陰,是血菩提……”兌澤溫家掌丹藥幻夢傳承,溫雪蟬自能輕易分辨,“血菩提撥筋剔骨,有排毒清濁之效,但其效果猛烈,往往用于中劇毒之人。你是有心疾?”
晏困柳愣愣點頭。
“心疾最忌此等烈藥。”溫雪蟬壓低聲音,“而且這用量也不對,其效用似乎不是單純在排毒,而是在清體,分離筋骨。”
“……”
溫雪蟬歎息:“你沒有察覺很正常,使用血菩提症狀被藥中雪藤壓下去了,雪藤有麻痹之效,長期服用勞心傷神,易乏嗜睡,自然感受不到疼痛不适。”
溫雪蟬沒必要騙他,何況這藥到底是不是如她所說,着人暗中一查便知。
所以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喝的隻是較之前溫和了些的毒藥。
裴淨台默許了掌門的行徑,要拿他去做活祭。
——他之前被興趣值和書中設定蒙蔽了眼。是他大意了,單從這些傲慢地判定了一個人。
一個掌門就能壓死他,再加上作為正道魁首鶴清尊……
“困柳,你還好吧?”看着青年發白的臉色,蕭廣白不禁擔憂出聲。
“嗯。”晏困柳扯起嘴角,“沒事,如今察覺也不晚。”
蕭廣白皺眉:“巽風掌門為何要這樣做?”
“……不知,可能是弄錯了罷。”
他還不能打草驚蛇。
若是絕靈體活祭事情被擺到明面上,誰料他們會不會為了所謂大義割舍他,或是讓他成為門派之間拉扯角鬥的犧牲品,到那種地步,他被盯死,就真沒有周旋餘地了。
“這種事哪能打馬虎眼,待我回去告知我娘,定要找巽風掌門讨個說法……”
晏困柳忙道:“不,先不用煩擾鹑火君,此事我心中已有數,你們不必太過擔憂。”
溫雪蟬看着他,眸光一轉,擡手按了按蕭廣白的肩,轉而又對他道:“嗯,你心知便好。”
那兩大盒點心和一把折扇收進屋裡,晏困柳幹脆招待兩人上桌,宣傳他的撲克打法,勢要将兩人化為新牌友。
蕭廣白新奇打量着紙牌:“巽風不是禁賭?”
晏困柳洗牌:“沒事,你二人又不是那小老頭的徒弟,來打來打。”
一旁的剪雲邀月:“……”
臨走時,蕭廣白玩得容光煥發,念叨着下次再來,溫雪蟬在前方走着,忽地落後一步,側頭低聲道:
“困柳,若是需相助,及時告知我們。”
晏困柳一頓,言語真誠:“謝謝。”
入夜。
許是晏困柳這段時間乖乖喝藥,信譽良好,煉藥小童被晏困柳兩三句支走了,并無懷疑。
待人離開,他手上藥碗一歪,苦澀藥湯全灑入藥浴浴池中。
褐色漸漸擴散,消弭于翠水中。他劃拉兩下水面,忽地想起仇欺雨那句——
不想死就别泡了。
那時剛被拉出水的他腦袋暈乎乎,并沒有多想,以為這人單純在嘴毒。
晏困柳:“……”原來就是字面意思嗎。
他心裡有些微妙。又想起那時許多細節,竟産生一個詭異念頭。
仇欺雨是在幫他?
另一頭的他立刻反駁。
……哦,但那混蛋還是用那勞什子血契威脅他,嘴裡沒一句好聽話,無論如何都可惡得很。
沒錯。那人就該。
晏困柳一撩水,嘁了聲,盯着虛空發呆片刻,目光不知不覺移到桌上,停在那一屜香糯糕點上。
許久,他才起身,走到桌前。
算了,他不欠人的。
*
晏困柳吹了卧房的燈,假裝自己泡完藥浴便疲累入睡,等小童都回到房間,寂靜吞噬小院,他屏息閃身出了房門。
這種做賊行徑似曾相識。不過這次他翻得是自己院門那處牆,走得是正門。